不再是清亮的青年音色,而是染上了岁月的沙哑。读报时偶尔会咳嗽,动作也不如从前利落。
“韩师傅,你都三十多了,总不能一直守着个植物人吧?”某天护士长劝他,“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小学老师多好,人家都不介意你这份工作...”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沈冬至以为他不会回答。
“有些人,遇到了...”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就不想将就了。”
那一刻,沈冬至感觉自己的心脏——那颗早已被医生判定为仅靠机器维持跳动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她突然意识到,在她计算着被他照顾了多少个日夜的同时,他的人生也在悄然流逝。从青涩少年到成熟男人,他最美好的十年,都耗费在这间充满消毒水气味和油漆残留味的病房里。
愧疚与感激交织成网,将她牢牢困住。
更让她恐惧的是,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加速崩坏。先是肾功能衰竭,需要定期透析;然后是肺部感染,呼吸机成了常客。每一次抢救后,她都能感觉到他的手掌越发消瘦,声音越发疲惫。
最后一个冬天来得特别早。
窗外应该下着雪,因为他进门时带着一股寒气,拍打外套的声音里夹杂着细碎的冰晶落地声。
“沈小姐,下雪了。”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你最喜欢的雪。”
她最喜欢雪吗?沈冬至努力回想。是了,当年跳《雪绒花》时,她曾说过雪花是天空写给大地的情书。
原来他连这个都记得。
那天他给她擦身时格外仔细,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划过她松弛的皮肤时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读完报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久久坐在床边。
久到夕阳西沉,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
“今天是我生日。”他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三十五岁了。”
沈冬至在黑暗中屏住呼吸。
“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从没想过会陪你这么久。”他轻笑一声,带着自嘲,“其实那天,在后台,我偷了你的东西。”
沈冬至的心猛地一颤,果然是他……
“那方丝绢,上面有唇印。我一直留着...每次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沈冬至从未如此痛恨过这具躯壳。她想大笑,又想大哭。想告诉他,那丝绢她明明是“随手”抛下,却在他眼里成了如此“贵重”的纪念。
她想问他,这十年,到底值不值得。
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感觉他的指尖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移开。
“可能这是我最后一次陪你了。”他站起来,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医生说我肺癌晚期,明天要住院治疗。”
沈冬至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对不起啊,不能陪你走到底了。”他弯腰,一个轻柔如羽毛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但你要记得,有人用整个生命爱过你。”
脚步声渐行渐远。
门被轻轻带上。
在彻底的寂静中,沈冬至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株疯狂生长的藤蔓,拼命想要冲破这具僵硬的躯壳。指甲刺入掌心,牙齿咬破嘴唇,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