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鱼腥味和一丝残留的呕吐物酸气,吹得我脸皮发麻。我低头,看着手里这根沾满泥点、蔫了吧唧、绿光微弱得像快没电的夜光棒似的“诛仙剑”。桶里那两条白条鱼,大约是感受到了世界清静,又懒洋洋地甩了下尾巴,搅起一圈浑浊的涟漪。
“赔?”诛仙剑的声音像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虚弱又带着一股子劫后余生的憋屈,“赔你个铲铲!老子……老子现在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了!仙力被那桶‘十香软筋散’熏得倒灌!没当场嗝屁都算老子道行深!”
它骂骂咧咧,绿光跟着忽明忽灭:“那群天兵哈麻批!跑得比兔子还快!留老子一个在这人间地狱受苦!还有那个砍脑壳的快递员小黄!等老子回去,非把他削成黄鳝不可!”
“我不管!”我把刮鳞刀往地上一插,锈迹斑斑的刀身还在泥里晃悠,“我鱼漂没了!渔获没了!精神损失费!还有……”我指着自己半边被泥糊住的裤腿,“清洁费!你看着办!”
诛仙剑沉默了。那点绿光微弱地闪烁着,像是在进行某种极其艰难的天人交战。过了足足半分钟,它才用一种极度不情愿、极度肉痛、仿佛被人剜了心肝脾肺肾的语气,闷闷地开口:
“……行!算老子栽咯!你……你把老子举高点……找个没那么多臭气的地方……老子试试看……”
我将信将疑,还是把它从泥泞里拔出来一点,离那散发着“不朽”气息的鱼桶远了些,举到面前。
它那点微弱的绿光开始以一种极其复杂、极其吃力的方式闪烁、扭动,像是在结一个无形的印。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流,顺着我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极其吝啬地渗入我体内。那感觉,就像寒冬腊月里有人给你塞了根火柴头,聊胜于无。
“嘶……”我吸了口气,手臂上刚才和“大鱼”搏斗的酸麻感似乎减轻了那么一丝丝,精神也好像振奋了一丁点。就一丁点。
“就这?”我晃了晃它,毫不掩饰失望,“说好的仙界至宝呢?这点劲儿,连隔壁王大爷泡的枸杞水都不如!你糊弄鬼呢?”
“你懂个锤子!”诛仙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老子现在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滩!仙力十不存一!给你这点‘仙灵回元露’,够你延年益寿活到九十九了!还嫌少?你咋不上天呢!”
“九十九?”我嗤笑一声,“老子现在就想知道我那漂哪儿去了!还有,今晚这惊吓,这损失,这点毛毛雨就打发了?没门!”
“你!”诛仙剑气结,绿光狂闪,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老子……老子给你开个‘天眼’!让你看看那群龟儿子现在咋个收场!这总行了吧?免费的!就当……就当看个乐子!”
没等我答应,那点绿光猛地一涨!虽然亮度依旧可怜,但一道无形的波纹瞬间扩散开来。我的眼前,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块半透明的、微微晃动的“光幕”,像一块劣质的投影屏,但画面却清晰无比,还自带立体环绕音效!
**场景:凌霄宝殿(这次是真的)**
大殿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刚才那位红缨天将,头盔都歪了,脸上还残留着可疑的绿色污渍,正跪在地上,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地汇报:
“……陛下!那下界妖孽,狡诈无比!竟豢养……豢养了太古异种‘九幽腥煞鱼’!其秽气之烈,霸道绝伦!我等……我等甫一靠近,便觉仙元逆乱,神魂颠倒!若非末将见机得快,拼死突围回禀,只怕……只怕已全军覆没,魂归封神榜矣!” 他声音悲怆,还适时地干呕了两下,效果拔群。
宝座之上,仙帝那张威严的老脸,此刻黑得如同锅底。他一只手死死捏着龙椅扶手,青筋暴起,另一只手……正死死地捂着自己的鼻子!指缝间隐约可见鼻翼在疯狂翕动,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和后怕。
“九……九幽腥煞鱼?” 仙帝的声音都变调了,带着浓重的鼻音,“当真……如此厉害?连尔等的‘避秽金光’都挡不住?”
“千真万确啊陛下!” 旁边一个文官打扮、留着山羊胡的老仙官(太白金星?)赶紧上前一步,一脸沉痛地补充,“微臣查阅上古异闻录,确有记载!此鱼生于九幽秽泉,万载成形,一口秽气,金仙难挡!那妖孽竟能豢养此等凶物,其来历……恐怕深不可测!我等贸然强攻,恐非上策啊陛下!”
仙帝的脸色更绿了,捂鼻子的手又紧了紧,仿佛那恐怖的鱼腥味已经顺着汇报飘进了凌霄宝殿。他挥挥手,声音透着疲惫和浓浓的烦躁:“罢了罢了!强攻不得……那……那该如何是好?诛仙剑还在那妖孽手中!难道就任其逍遥法外,辱我天庭威严?”
大殿里陷入一片死寂。神仙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去?想想那“九幽腥煞鱼”的威力,腿肚子都发软。不去?诛仙剑丢了,这锅谁背得起?
“陛下!” 一个清亮、带着几分急切和委屈的女声突然响起。只见王母娘娘排众而出,手里还捏着半截没吃完的果冻卷!她眼圈微红,指着自己身上那件华贵无比的七彩云霞凤袍,声音都在发颤:“您看看!您快看看啊!哀家这新到的‘霓裳羽衣’!说是用九天神鸟初羽织就,水火不侵,万法难沾!可刚才……刚才哀家一激动,这果冻卷的糖浆……滴上去了!”
众仙目光唰地聚焦过去。果然,在王母娘娘那流光溢彩的凤袍下摆,一块黏糊糊、粉红色的污渍,正顽强地粘在上面,还微微反光!任凭王母怎么用仙法去拂,那污渍就是纹丝不动,反而有扩大的趋势!
“这……这劳什子果冻卷!这该死的下界污物!” 王母气得浑身发抖,差点把剩下的半截也扔了,“还有哀家的蟠桃!全变成了这鬼东西!陛下!此乃奇耻大辱!必须严惩!必须让那妖孽付出代价!赔偿哀家的蟠桃!赔偿哀家的霓裳羽衣!还有哀家的精神损失费!” 她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帝后的威仪荡然无存。
仙帝看着自己老婆袍子上的果冻污渍,嘴角剧烈抽搐,捂鼻子的手都忘了用力。这都什么事儿啊!
“陛下!还有微臣!” 哪吒踩着那双闪闪发光的儿童旱冰鞋,“滋溜”一下滑到了大殿中央,小脸气得通红,头上的冲天揪都歪了,“微臣的风火轮!变成了这……这只会放屁歌的破鞋!”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旱冰鞋的彩灯配合地狂闪起来,一阵极其幼稚欢快的“哔哔啵啵~啦啦啦~”的电子音乐,响彻了庄严肃穆的凌霄宝殿!
“噗!” 不知道哪个角落传来一声没憋住的笑。
仙帝的脸彻底绿了。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巨大的声响吓得众仙一哆嗦,连哪吒旱冰鞋的屁歌都戛然而止。
“够了!” 仙帝怒吼,声音因为愤怒和憋气显得有些尖锐,“天庭快递部!小黄!给朕滚出来!”
一个穿着皱巴巴黄袍、戴着歪斜小黄帽的身影,连滚带爬地从殿外扑了进来,正是那个送错快递的倒霉蛋小黄。他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面如死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陛……陛下饶命!小的……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地址……那地址它自己变的!还有那系统……系统它抽风了啊!小的上有八百岁老母,下有……”
“闭嘴!” 仙帝粗暴地打断他,气得胡子都在跳舞,“地址会自己变?系统会抽风?你当朕是三岁小儿?!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朕联系上那个下界的……那个谁!那个钓鱼的!把诛仙剑给朕弄回来!把王母的蟠桃弄回来!把哪吒的风火轮弄回来!弄不回来……” 仙帝眼中凶光一闪,“朕就把你发配去扫阿修罗界的公共厕所!扫一万年!”
小黄直接瘫软在地,眼神空洞,仿佛已经闻到了阿修罗界厕所那比“九幽腥煞鱼”还要恐怖万倍的气息。
就在天庭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我手里的诛仙剑,那点绿光突然又诡异地亮了几分,还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贱兮兮的兴奋感。
“嘿嘿……有好戏看咯……” 它在我脑子里嘀咕。
我眼前那块“直播光幕”画面猛地一转!
**场景:瑶池仙境(大概是某个仙女的闺房?)**
背景是朦胧的仙雾和粉色的纱幔,充满了少女心。镜头正对着的,却是一面巨大的、镶嵌着七彩宝石的落地水镜。镜子里映出的不是仙女,而是一张胡子拉碴、威严中带着几分憋屈的……仙帝的大脸!
仙帝明显还没从凌霄宝殿的怒火中缓过来,眉头紧锁,脸色铁青。他似乎刚想开口说什么,目光无意中扫过水镜的边缘——那里挂着一件流光溢彩、薄如蝉翼、缀满了闪闪亮片和粉色羽毛的……女式仙裙?旁边还放着一顶极其夸张、插满了彩色雉鸡翎毛的帽子!
仙帝的眼睛瞬间瞪圆了!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扭曲。他似乎想后退,但身体僵硬。他想怒吼,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下一秒,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铁青涨成了猪肝红!那颜色,比刚才王母娘娘的果冻污渍还要鲜艳夺目!
“啊——!!!”
一声惊天动地、充满了极致羞愤和崩溃的怒吼,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远古巨龙,穿透了“直播光幕”,差点把我的耳膜震破!那声音里的屈辱、愤怒和难以置信,简直要凝结成实质!
画面疯狂晃动、旋转,最后变成一片模糊的光斑,伴随着仙帝那变调的、带着哭腔的、语无伦次的咆哮碎片:
“……谁?!谁干的!!朕的……朕的投影……怎么会连到……连到霓裳仙子的……闺房?!那裙子……那帽子……啊啊啊!关掉!快给朕关掉!朕要诛他十族!不!一百族——!!!”
“直播”信号在仙帝彻底崩溃的尖叫声中,噗嗤一下,断了。
我:“……”
野塘边死寂一片。连青蛙都忘了呱。
我僵硬地低下头,看着手里这根“诛仙剑”。它此刻正闪烁着一种……极其欢快、极其嘚瑟、绿得发亮的贼光!像只偷吃了十只老母鸡的狐狸。
“嘿嘿嘿嘿……” 它发出一连串极其欠揍、极其猥琐的低笑,那笑声在我脑子里回荡,“怎么样?这‘天眼’直播……够劲爆不?玉帝老儿穿女装……噗哈哈哈……老子憋了几千年的恶气……今天……今天总算……噗嗤……哈哈哈哈!” 它笑得像是要抽过去,绿光乱颤。
我嘴角疯狂抽搐,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破剑……它绝对是故意的!而且它这报复的手段……太特么下三滥了!太特么诛心了!
就在这荒诞绝伦的时刻,我眼前那块刚刚熄灭的“直播光幕”,毫无征兆地又闪了一下!没有画面,只有一行歪歪扭扭、像是用尽最后力气写出来的、散发着微弱黄光的仙篆大字,带着一股子浓浓的绝望气息,强行挤进了我的视野:
**【救命!钓鱼佬大佬!我是小黄!坐标:南天门狗洞东三百米歪脖子蟠桃树下!他们要送我去扫厕所!一万年!大佬救我!条件好说!我偷……啊不是!我帮您把玉帝的裤衩定位发您!】**
字迹闪烁了几下,彻底消失。
我:“……”
诛仙剑:“……”
夜风吹过,带来鱼桶里更加醇厚的腥气。
我看着手里这根绿光贼亮、还在兀自“嘿嘿”贱笑的“鱼漂”,又看了看脚边那桶立下赫赫战功的“生化武器”,再想想光幕里仙帝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以及小黄那行透着无尽悲催的求救信……
“啧。” 我咂了咂嘴,弯腰捡起地上的刮鳞刀,在裤腿上随意蹭了蹭锈迹,眼神飘向南天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邪性的弧度。
“扫厕所一万年?玉帝的裤衩定位?” 我掂量着手里嗡嗡轻颤、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的诛仙剑,自言自语,“这活儿……好像有点意思啊?”
诛仙剑的贱笑戛然而止,绿光猛地一凝,透出一丝不妙的预感:“……你……你想干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