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门狗洞西侧五十米。
没有霞光万丈，没有仙云缭绕。只有一片空荡荡的、刚被某种伟力粗暴平整过的仙土，光秃秃的，连根草都没剩下。然后，就是它了。
一座……蓝色铁皮屋。
方方正正，棱角分明，屋顶是波浪形的铁皮。颜色是那种最普通、最廉价的工业蓝漆，风吹日晒下已经有些斑驳。墙上用白色油漆刷着几个硕大的、方方正正的简体字：
**【归墟城管执法七大队驻天庭临时办事处】**
字迹潦草，透着一股子敷衍了事、临时赶工的味儿。唯一有点“超凡”气息的，是门口挂着一块小小的、不断闪烁着七彩流光的牌子，上面同样是仙篆和简体字双语：
**【办公时间：标准宇宙时08：00-18：00（混沌海时区）】**
**【请排队取号，有序办理。】**
这玩意儿戳在仙界这地界，违和感强得能把神仙的眼珠子辣出来。
我站在门口，身后是亦步亦趋、面无人色、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小黄。他死死捂着口鼻，眼神惊恐地在我腰间（鱼竿）、手里（装死的混沌鱼钩）和脚边（那个依旧散发着“余威”的空塑料袋）来回逡巡。
诛仙剑在我脑子里装死装得极其彻底，绿光熄了，连一丝意念波动都没有，仿佛真成了一根塑料棒。
深吸一口气，混杂着仙界仙灵之气、铁皮屋特有的金属锈味，以及……我裤腿上顽强残留的鱼腥气，我伸手，推开了那扇同样刷着蓝漆、嘎吱作响的铁皮门。
门内景象，再次刷新认知。
空间比外面看起来大了十倍不止！显然用了某种空间折叠技术。但装修……极其简陋。惨白的、仿佛医院用的节能灯管发出冰冷的光。地面是灰色、磨砂质感的不知名材料，一尘不染。墙壁光秃秃的，同样刷着白漆。
最显眼的是正对门口的一排……**柜台**。同样是冰冷的金属材质，磨砂银灰色。柜台后面，空无一人。
整个大厅空荡荡，只有靠墙摆放着几排同样金属质感的、硬邦邦的长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臭氧**混合的怪味。安静得可怕，只有头顶灯管发出极其微弱的“滋滋”电流声。
“有……有人吗？” 小黄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问了一句。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撞出微弱的回音，显得更加诡异。
没人回答。
我走到柜台前，那冰冷的金属台面光可鉴人。台面上只有一个嵌入式的、巴掌大小的黑色平板屏幕，屏幕是暗的。旁边贴着一张同样冷冰冰的打印纸，上面写着：
**【请将有效身份凭证（源初之钥）放置于感应区。】**
箭头指向屏幕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微微凹陷的圆形区域。
有效身份凭证？源初之钥？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那根沾着泥点、缠着水草的凡间鱼竿。又看了看手里那根装死的混沌鱼钩。最后，目光落在脚边那个印着猪头的、皱巴巴的塑料袋上。
这仨，哪个像“源初之钥”？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解下腰间的鱼竿。这玩意儿好歹刚才爆过灰光，震退了那什么执法队。
小心翼翼地把鱼竿尾部（握把处）对准了那个凹陷的圆形感应区。
“滴——”
一声清脆的电子音！那块黑色平板屏幕瞬间亮起！柔和的白光中，一行行信息如同瀑布般飞速刷新：
**【扫描中……】**
**【物品：未知型号碳基生物制造物（附加：大量有机质残留、微量硅酸盐、微量铁氧化物）】**
**【能量特征：低维位面基础物质……检测到深层绑定印记！】**
**【印记编码：δ-Ω-∑-守门人-第七序列（未激活）】**
**【权限确认：源初之钥（临时权限·低）】**
**【持有人（临时）：碳基生物个体（未命名，特征码：*****腥气异常浓郁*****）】**
腥气异常浓郁？我嘴角抽了抽。
屏幕信息刷新完毕，最终定格：
**【身份验证通过（临时权限）。】**
**【请扫描案件通知单二维码（或提供案件编号）。】**
我赶紧掏出手机——幸好，这玩意儿在仙界居然还有一格信号！对着记忆里瑶池穹顶那个二维码图案（幸好我眼神好，记了个大概），“咔嚓”拍了一张。然后对着屏幕上的扫码区域。
“滴——验证成功。”
**【案件号：TJ-00387-GXCS-777】**
**【案由：天庭结界（TJ-00387）非授权破坏】**
**【责任人（转移）：守门人（印记持有者·临时）】**
**【处罚执行：修复费用0.01混沌晶已自动抵扣（来源：责任人所属位面本源微扰补偿）】**
**【办理状态：待结案/待责任认定】**
**【请前往3号窗口办理。】**
屏幕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小灯亮起，指向旁边一个标着“3”的金属闸门。
闸门无声地滑开。
我和小黄对视一眼，硬着头皮走进去。
里面是一条同样冰冷、狭窄、只容一人通过的金属通道。走了大概十几米，通道尽头又是一扇紧闭的、磨砂银灰色金属门。门上亮着一个电子屏：
**【3号接待室·请进】**
推开门。
房间不大，依旧冷冰冰的白墙灰地。只有一张金属桌子，两把同样硬邦邦的金属椅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
不，那玩意儿不能完全算人。
它有着类人的轮廓，穿着和铁皮屋外墙同款的深蓝色、笔挺到没有一丝褶皱的……“制服”？材质非布非革，闪烁着极其微弱的金属光泽。但它的“皮肤”……是流动的、如同水银般的液态金属！面孔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微微反光的银白色平面。此刻，这“平面”正对着我们。
“请坐。” 一个毫无起伏、带着明显电子合成质感的声音，直接从我们脑子里响起，用的是标准的普通话，没有任何情绪。
我和小黄战战兢兢地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坐下。屁股硌得慌。
那液态金属构成的“接待员”抬起一只同样由液态金属构成的手，手指部位延伸出几根极其纤细、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探针。它没有看我们，而是对着桌面虚空一点。
“嗡——”
一个全息投影屏幕凭空出现在桌面上方。正是我那个案子的信息。
“案件TJ-00387-GXCS-777，” 电子合成音毫无波澜地叙述，“责任人（转移）：守门人印记持有者（临时权限）。破坏工具：‘混沌之噬’（未注册源能武器，危险等级：湮灭）。破坏结果：天庭结界（TJ-00387）完整性丧失0.00015%。已修复。修复费用0.01混沌晶，已由责任人所属位面（编号：HD-73421）本源微扰补偿自动抵扣。”
它“抬”起那没有五官的“脸”，平滑的金属面对着我：“责任人（临时），请确认案件信息及处罚执行情况。无误后，请在此处留下你的‘本源印记’（源初之钥）烙印，完成责任认定与结案。”
它指向屏幕下方一个闪烁着微弱白光的圆形区域。
确认？我连混沌晶是啥都不知道！本源微扰补偿又是什么鬼？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还有，留下烙印？把我这宝贝鱼竿按这儿？
“那个……领导？” 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努力挤出个笑容，“这案子……是不是有点误会？那‘混沌之噬’……就这钩子，” 我晃了晃手里装死的鱼钩，“它……它是我钓鱼用的！纯属意外！而且，你看，修复费也扣了，能不能……就这么算了？”
“无法确认。” 电子合成音冰冷地驳回，“‘混沌之噬’为高度危险未注册源能武器。其破坏行为已被记录。责任人（转移）机制符合《归墟城跨位面管理及应急处置条例》第7章第3款第5项。处罚已执行。责任认定程序必须完成。请配合。否则将启动强制执行程序。”
强制执行程序？想到刚才差点被吸进混沌海的恐怖，我打了个寒颤。看来这烙印不按不行了。
我无奈地拿起鱼竿，把尾部那个温热的握把部位，小心翼翼地按向那个发光的圆形区域。
就在鱼竿握把即将接触光圈的瞬间——
“嘀嘀嘀！嘀嘀嘀！”
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突然从接待员那液态金属的“身体”内部爆发出来！同时，它平滑的金属面部，瞬间变成了刺目的红色！疯狂闪烁！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浓度‘禁忌残留物’气息！来源：责任人（临时）随身物品！”
“污染等级：三级（中度污染）！”
“触发《归墟城外来物品检疫条例》第13条！”
“立即进行隔离检疫程序！”
它那液态金属构成的手猛地抬起，指尖的幽蓝探针瞬间变得赤红，指向我……**脚边那个印着猪头的、皱巴巴的空塑料袋**！
我和小黄都懵了！塑料袋？禁忌残留物？
接待员根本不给我们反应时间。它平滑的面部中央，无声地裂开一个圆形孔洞，一道柔和的、却带着不容抗拒力量的白色光束瞬间射出，精准地笼罩了我脚边的那个塑料袋！
塑料袋在光束中悬浮起来，缓缓飘向接待员。它另一只液态金属手探出，掌心裂开，露出一个类似扫描口的装置，对准了塑料袋。
“物品扫描：聚乙烯高分子聚合物薄膜（低维位面常见包装材料）。”
“残留物扫描：高浓度有机质分解物（鱼类蛋白质、脂肪、粘液）、微生物群落（厌氧型）、未知低维位面添加剂（‘XX饲料’标识）……”
“能量特征：微弱，惰性。无源能反应。”
“判定：非源能污染，为低维位面常见生物质残留。污染源锁定：**‘九幽腥煞气’（民间命名）**。”
“危害性评估：对高维规则体及精密源能造物（如本接待员）具有强烈刺激性及干扰性。对归墟城公共环境卫生构成潜在威胁。”
“处理建议：立即无害化销毁！”
无害化销毁？！
“等等！” 我脱口而出，倒不是心疼个破塑料袋，而是……这玩意儿虽然臭，可是我的“战绩”证明啊！而且，“九幽腥煞气”？这名字听着就带劲！
“该物品为‘禁忌残留物’载体，必须销毁。” 接待员毫无感情地回应，掌心扫描口开始凝聚白光。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接待员那平滑的、闪烁着警报红光的金属面部，扫描光束无意中扫过了我因为紧张而微微敞开的衣兜边缘——那里，露出了半截**粉红色的、卷筒状的物体**！
是王母娘娘啃过的那个果冻卷！刚才在瑶池混乱中，不知怎么被我顺手揣兜里了！
扫描光束扫过果冻卷的瞬间——
“嘀！”
警报声戛然而止！
接待员面部疯狂闪烁的红光，如同被掐断了电源，瞬间熄灭，变回了稳定的银白色。那刺耳的警报声也消失了。凝聚在它掌心准备销毁塑料袋的白光，也无声地消散。
整个接待室，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接待员那没有五官的金属面，缓缓地、极其人性化地……转向了我衣兜里露出的那半截果冻卷。虽然它没有眼睛，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玩意儿牢牢吸引住了！
它抬起液态金属的手指，极其小心、极其轻柔地……隔空指了指那半截果冻卷。冰冷的电子合成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责任人（临时）……”
“你……”
“携带了……”
“**‘甜蜜的负担’（S级限量流通品）**？”
甜蜜的负担？S级限量流通品？果冻卷？！
我和小黄彻底石化。
接待员似乎陷入了某种逻辑混乱。它那液态金属的躯体表面，甚至泛起了一圈圈细微的涟漪。过了足足五秒钟，那冰冷的电子音才再次响起，这次，语气里竟然带上了一点……**商量的口吻**？
“根据《归墟城公务人员行为规范补充条例（试行）》第9条……”
“公务人员……不得……向服务对象……索要任何形式的……馈赠……”
它停顿了一下，液态金属的手指依旧执着地指着那半截果冻卷。
“但是……”
“如果服务对象……自愿……将随身携带的……非公务相关物品……特别是……具有极高文化价值或稀缺性的……‘特产’……交由公务人员……进行……‘无害化暂存’……或……‘文化研究样本留存’……”
“则……不视为……索贿……”
它“身体”微微前倾，那平滑的金属面几乎要贴到桌子上，冰冷的电子音努力压低，带着一种极其违和的、偷偷摸摸的感觉：
“你……明白吗？”
“那个‘甜蜜的负担’……”
“它……对精密源能造物的传感矩阵……具有……不可逆的……粘性污染风险……”
“非常……危险！”
“建议……立即……交由我们……进行……专业……处理！”
我：“……”
小黄：“……”
我看着那半截被王母啃得坑坑洼洼、包装纸都破了的果冻卷，又看看眼前这个液态金属的、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归墟城管”，再想想瑶池里王母娘娘盯着果冻卷污渍时那崩溃的表情……
一个极其荒诞、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我混乱的脑海。
这玩意儿……在归墟城……好像……是硬通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