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仙境,死一样的寂静。只有头顶那个通往无尽漆黑虚空的破洞,呼呼地往里灌着阴冷、带着铁锈和尘埃味道的风。那股霸道的鱼腥味,在虚空气息的冲刷下,竟显得有点……清新脱俗了?
我那句“保修不”的回音,在空旷狼藉的大厅里撞了几圈,最终消散在令人窒息的沉默里。神仙们的目光,呆滞地从我脸上,移到我手里那根安安静静、仿佛人畜无害的混沌鱼钩上,又齐刷刷地聚焦到头顶那个仿佛巨兽独眼的破洞。
绝望。一种连愤怒和恐惧都被碾碎后剩下的、纯粹的茫然绝望,弥漫在每一个仙体之上。
就在这令人脚趾抠地的尴尬时刻——
“滋啦……滋啦……”
一阵极其微弱、仿佛老旧收音机信号不良的电流杂音,毫无征兆地在我脑海里响起。
紧接着,一个断断续续、极其飘忽、仿佛隔着亿万光年距离传来的意念碎片,强行挤了进来:
“……锚点……确认……坐标……锁定……归……墟……城……”
“……非法……闯入……破坏……结界……一级……警戒……”
“……执法……队……已……派遣……”
这意念冰冷、机械、毫无感情,每一个破碎的音节都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质感,完全不同于混沌鱼钩那种古老苍茫的混乱感。
执法队?归墟城?非法闯入?破坏结界?
我还没完全消化这几个词的含义,一股远比刚才混沌鱼钩苏醒时更加庞大、更加凝练、更加……“有序”的恐怖意志,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这股意志并非来自上方那个漆黑的破洞,而是……**无处不在**!
它如同冰冷的、沉重的、由纯粹规则构成的液态金属,瞬间充斥了整个瑶池仙境!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被冻结成脆弱的玻璃。所有神仙,包括刚刚悠悠转醒的王母娘娘,再次被这股意志死死按在原地,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分毫。他们脸上的表情,从绝望的茫然,变成了面对宇宙终极法则碾压时的……**空白**。
这股意志霸道地扫过全场,无视了一切仙神的存在,最终,精准地、不容置疑地……锁定了我!
不,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我手中那根混沌鱼钩!
“嗡——!”
混沌鱼钩似乎感受到了挑衅,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带着怒意的嗡鸣,钩尖那层内敛的幽暗光泽猛地一闪,试图对抗这股冰冷的规则意志。然而,就像螳臂当车,那股冰冷的意志只是微微一凝,混沌鱼钩的光芒瞬间就被压制下去,重新变得暗淡,连嗡鸣都彻底消失了,彻底“装死”。
它怂了!
连这捅破天都跟玩似的混沌凶器,面对这股冰冷的意志,都选择了认怂!
我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比刚才面对天兵天将的雷霆,比混沌鱼钩苏醒时的混乱,都更加纯粹、更加致命的恐惧攫住了我!这是低维生物面对高维规则执行者时,源自生命本能的终极战栗!
“检测……到……非法……源能……武器……‘混沌之噬’……”
“……持有者……身份……未识别……”
“……判定……威胁……等级……湮灭……”
“……执行……清除……程序……”
那冰冷的、毫无感情的金属意念,清晰地在我脑海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死神的宣判书!
下一秒,我面前的空间,毫无征兆地开始……**溶解**!
不是撕裂,不是破碎!是像冰块投入沸水般,无声无息地**融化**!一个直径约莫三尺、边缘流淌着熔融态空间涟漪的漆黑通道,凭空出现!通道的另一端,不再是瑶池的狼藉,而是一片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翻滚涌动的……**混沌**!
那不是黑暗,也不是虚空!那是色彩、形态、概念、甚至时间本身都彻底扭曲、搅拌、沸腾的“原初之汤”!翻滚的灰紫色雾气中,时而凝聚出巨大无朋、长满复眼的扭曲触手虚影,时而爆裂出无声的、足以撕裂星辰的闪电,时而又坍缩成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点……混乱!无序!狂暴!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足以让任何理智的存在陷入疯狂!
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黑洞般的恐怖吸力,从那翻滚的混沌通道中轰然爆发!目标,直指我手中的混沌鱼钩!以及……握着它的我!
“不——!” 诛仙剑在我脑子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微不可闻的哀鸣。
我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像被无形的大手攥住,朝着那翻滚着终极混乱的通道猛拽过去!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熔融态的空间边缘,身体要被那狂暴混沌彻底吞噬的刹那——
“嗡——!”
一声更加深沉、更加古老、仿佛来自时间尽头的嗡鸣,突然从我腰间爆发!
不是混沌鱼钩,也不是那冰冷的意志!
是我一直插在腰后、那根普普通通、沾着泥点、鱼线还缠着一小段水草的……**凡间鱼竿**!
鱼竿通体爆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柔和的、仿佛包容了星河流转、万物生灭的**灰光**!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绝对的“存在感”,瞬间笼罩了我全身!
那股来自混沌通道的恐怖吸力,撞上这层看似薄弱的灰光,如同撞上了宇宙壁垒,发出“啵”的一声轻响,瞬间消散于无形!
即将把我吞噬的混沌通道,也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抹过,熔融的空间边缘瞬间凝固、平滑,通道本身急速缩小、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股冰冷的、代表着规则执行的意志,似乎也在这突如其来的灰光面前……**停顿**了一瞬。它依旧笼罩着整个瑶池,冰冷而沉重,但锁定在我身上的那股“清除”指令,却诡异地中断了。
“检测……到……‘源初……之钥’……信号……”
“……权限……确认……‘守门人’……印记……”
“……威胁……判定……重新……评估……”
“……非法……闯入……记录……存档……”
“……破坏……结界……责任……转移……”
“……执法……程序……中止……”
冰冷的金属意念断断续续,带着一种极其罕见的……**困惑**和**逻辑混乱**。那无处不在的恐怖意志,如同退潮般缓缓收回,最终彻底消失在瑶池仙境,仿佛从未降临过。
凝固的空气重新流动,被冻结的时间开始滴答。神仙们僵硬的身体猛地一松,如同被抽掉了提线的木偶,稀里哗啦瘫倒一大片,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抑制不住的颤抖。看向我的眼神,已经复杂到无法形容——恐惧、茫然、敬畏、还有一丝……看怪物的惊悚?
我站在原地,心脏还在狂跳,手心全是冷汗。腰间那根凡间鱼竿,灰光已经收敛,恢复了它那副朴实无华、沾着泥点的模样。只有鱼竿握把处,似乎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温润的余热。
“刚……刚才……那是什么?” 我声音干涩,低头看着腰间的鱼竿,又看看手里那根彻底装死、连一丝气息都不敢泄露的混沌鱼钩(鱼钩尖还沾着点白条鱼的粘液),脑子彻底乱成了浆糊。源初之钥?守门人印记?归墟城?执法队?这都什么跟什么?
“龟……龟儿子……” 诛仙剑极其虚弱、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响起,像只被吓破了胆的鹌鹑,“你……你那破鱼竿……到底是什么来头?!老子……老子刚才差点就真没了!连渣都不剩的那种!那地方……那地方是归墟啊!混沌海深处!连圣人都绕着走的绝地!进去就……就……”
它话没说完,似乎回想起了刚才那股冰冷意志的恐怖,又吓得噤声了。
就在这时,头顶那个被混沌鱼钩捅出来的、通往漆黑虚空的破洞边缘,毫无征兆地泛起了一圈极其微弱、极其不稳定的……**七彩涟漪**!
那涟漪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无声无息地抚过破碎的琉璃穹顶边缘。所过之处,那些狰狞的裂口,那些散落的仙玉碎片,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拂过,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重组**!
碎裂的琉璃如同倒放的录像般飞回原位,严丝合缝;崩塌的仙玉梁柱重新挺立,光华流转;甚至连被腥气污染、被威压碾碎的仙草奇葩,都重新焕发出生机!
整个过程安静、迅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神迹般的**秩序感**!
短短几个呼吸间,那个象征着天庭耻辱和混沌凶威的巨大破洞,消失得无影无踪!琉璃穹顶光洁如新,仙雾缭绕,祥光隐隐(虽然比之前黯淡了不少),仿佛刚才那场灭顶之灾从未发生过!
神仙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颠覆认知的一幕,下巴掉了一地。修复结界?还是如此完美、如此迅速的修复?这……这手段,闻所未闻!
是谁?难道是刚才那股冰冷意志的主人?归墟城的执法队?他们不是要清除我吗?怎么还帮忙修房子?这操作也太迷了吧?
就在穹顶彻底修复完成的瞬间,那圈七彩涟漪的中心,最后一点微光闪烁了一下。
一个极其微小的、闪烁着七彩光芒的、如同全息投影般的……**二维码**,凭空出现在修复如初的琉璃穹顶正中央!
这二维码精致无比,线条流畅,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与周围庄严肃穆的仙家气象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和谐。
二维码下方,还有一行同样散发着七彩光芒、不断闪烁的仙篆小字,清晰地投射在每一个神仙的视网膜上:
**【归墟城城市管理委员会(混沌海分区)】**
**【关于“天庭结界(编号TJ-00387)非授权破坏及修复事宜的通知单】**
**【责任人(转移):‘守门人’(印记持有者)】**
**【处罚决定:结界修复费用(混沌晶标准单位:0.01晶)已自动抵扣(来源:责任人所属位面本源微扰补偿)】**
**【备注:请责任人于三十个标准宇宙时内,携带有效身份凭证(源初之钥)及本通知单(扫描下方二维码),至归墟城城管执法七大队驻天庭临时办事处(坐标:南天门狗洞西侧五十米,新盖蓝色铁皮屋)办理结案及后续责任认定手续。逾期未至,将启动跨位面强制执行程序。后果自负。】**
**【(二维码图案)】**
瑶池仙境,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次,连劫后余生的喘息声都没了。
所有神仙,包括刚刚被救醒、还处于懵懂状态的王母娘娘,都仰着头,张着嘴,像一群被集体施了定身咒的呆头鹅,傻愣愣地看着穹顶中央那个散发着七彩光芒、充满了荒诞气息的……二维码和处罚通知单。
归墟城城市管理委员会?混沌海分区?非授权破坏?责任人转移?0.01混沌晶?还他妈是自动抵扣?南天门狗洞西侧……蓝色铁皮屋?城管执法七大队?
每一个字他们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像天书一样,彻底摧毁了他们亿万年来建立的世界观和神仙尊严!
天庭,至高无上的天庭,三界共主之地,被一根凡间鱼钩捅了个窟窿,又被一个叫“归墟城管”的神秘存在随手修好,还贴了张带二维码的罚单?还让他们去找一个钓鱼的凡人结案?
“噗——”
不知道是哪个心理承受能力稍差的小仙官,终于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荒诞冲击,一口老血喷出三尺远,直挺挺地晕了过去,砸在还没清理干净的果冻卷包装纸上。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装死的混沌鱼钩(凶器),又摸了摸腰间那根朴实无华的凡间鱼竿(源初之钥?守门人印记?),再抬头,瞅了瞅穹顶中央那个闪闪发光的二维码和“蓝色铁皮屋”的地址……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某种奇异的使命感(?),混杂着对那未知“强制执行程序”的警惕,涌上心头。
我弯腰,捡起地上那把锈迹斑斑的刮鳞刀,在同样沾满泥点的裤腿上蹭了蹭。
“啧,” 我咂了咂嘴,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呆滞、惊恐、怀疑仙生的仙脸,最后定格在穹顶那个二维码上,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复杂的弧度。
“看来……”
“这‘鱼漂’的账……”
“得先放一放了。”
“得去……”
“会会那帮‘城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