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桃宴,炸了。
字面意义上的炸。
碧波厅那号称能抵御大罗金仙全力一击的琉璃穹顶,此刻破了个直径丈许、边缘参差不齐的大洞!仙玉碎片、琉璃残渣如同冰雹般稀里哗啦往下砸,混着被“九幽腥煞气”熏得变了色的仙雾。仙乐早停了,只剩下鼎沸的、惊恐的、呕吐的、咳嗽的、以及某个方向传来持续不断的、如同防空警报般的尖啸——那是被一条白条鱼精准糊脸的某位星宿仙官。
主宾席方向,更是重灾区。
玉帝陛下不见了踪影——据说是被那股混合着死鱼腥气、粘液和“XX饲料”包装袋特有油墨味的“伴手礼”直击面门,当场表演了一个“陛下向后翻腾三周半抱膝”的高难度动作,被忠心耿耿(且离得稍远)的太白金星和几个天将连拖带拽,以光速抬离了现场。原地只留下那顶歪了的帝冕,还有……一只踩扁了的、印着猪头的塑料袋,顽强地散发着最后的余威。
王母娘娘?她倒是还在座位上,只是那张雍容华贵的脸,此刻绿得跟她的霓裳羽衣上的果冻污渍交相辉映。她一手死死捂着口鼻,镶着宝石的指甲深深掐进了脸颊肉里,另一只手指着混乱的中心——也就是我——抖得像帕金森晚期,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愣是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吐不出来。她旁边几个心腹仙女,吐的吐,晕的晕,倒了一片。
哪吒倒是精神,踩着那双彩灯狂闪的旱冰鞋,在满地狼藉和东倒西歪的神仙堆里“滋溜滋溜”地蛇形穿梭,小脸上满是兴奋和幸灾乐祸:“刺激!太刺激了!比闹海还带劲!” 他甚至还试图靠近那滩散发着致命气息的“伴手礼”残骸,被木吒一把薅住冲天揪给拽了回去。
整个瑶池仙境,仙气荡然无存,只剩下浓郁的、霸道的、深入骨髓的鱼腥味,以及一种名为“仙界尊严彻底崩塌”的死寂。
我,站在风暴中心,一手提着那根绿光贼亮、正发出“嘿嘿嘿嘿”猥琐低笑的诛仙剑(鱼漂),一手……空空如也。那袋“伴手礼”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干得漂亮!龟儿子!” 诛仙剑在我脑子里乐得打跌,“看玉帝老儿那张脸!绿的!比王母的果冻还绿!哈哈哈!还有那群神仙的熊样!吐得跟怀了三百年的孕似的!值了!这波血赚!老子几千年的憋屈,今天一口恶气出尽了!爽!”
爽?我看着眼前这如同被一万头泥沼犀牛蹂躏过的仙界顶级宴会厅,感受着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混杂着极致恐惧、怨毒、屈辱和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的视线,嘴角抽了抽。这乐子好像……有点大过头了?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被我随手插在腰带后、刚才用来串鱼的那根不起眼的鱼钩——就是凡间渔具店五毛钱一包、锈迹斑斑、毫无法力波动、纯粹图个结实耐用的便宜货——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
不是风吹的抖动,而是一种极其高频、极其狂躁、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的疯狂嗡鸣!
“嗯?” 我下意识地把它抽了出来。
就在鱼钩离体的瞬间!
“嗡——!!!”
一声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低沉到足以撕裂神魂的嗡鸣,猛地从鱼钩内部炸开!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绝对的“存在感”,瞬间压过了瑶池所有的混乱和死寂!每一个在场的神仙,无论修为高低,都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神魂剧震!
那根锈迹斑斑的铁钩,表面斑驳的锈迹如同活物般疯狂剥落、褪去!露出下方……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黑”!那不是颜色的黑,而是吞噬一切光、一切概念、一切存在的“虚无”本身!钩身弯曲的弧度,此刻望去,竟给人一种“无限”的错觉,仿佛连接着某个不可名状、无法理解的深渊!
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古老、混乱、带着无尽时光尘埃和毁灭气息的意志,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轰然降临!这股意志霸道绝伦,瞬间就冲垮了诛仙剑那点幸灾乐祸的灵识!
“呃啊!” 诛仙剑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绿光如同风中残烛般疯狂摇曳、明灭不定,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像块死气沉沉的塑料棒,“什……什么东西?!这……这钩子……有鬼!大鬼!跑!快跑啊瓜娃子——!”
它在我脑子里尖叫,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源自本能的极致恐惧!那是低阶法宝面对更高维存在的天然战栗!
整个瑶池仙境,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还在呕吐的、咳嗽的、尖叫的、试图施法驱散腥气的神仙,动作全部僵住。他们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只剩下极致的骇然和茫然,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冻结。连空气中飘荡的腥气微粒,都诡异地悬浮不动了。
那股源自鱼钩的、混乱苍茫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扫过全场。每一个被扫过的神仙,都感觉自己从里到外、从神魂到仙体,都被看了个通透!那感觉,就像赤身裸体站在冰原上,被一头饥饿的、漠视一切的太古巨兽瞥了一眼。
“噗通!”
“噗通!噗通!”
离我稍近的几个仙娥和力士,连哼都没哼一声,眼白一翻,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泥偶,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稍远些的,也是摇摇欲坠,仙体筛糠般颤抖,全靠本能支撑。
王母娘娘捂着口鼻的手无力地垂落,脸上那抹果冻绿被更深的惨白覆盖,嘴唇哆嗦着,眼神空洞地望着我手中那根散发着无尽“虚无”与“混乱”气息的鱼钩,仿佛看到了宇宙的终极恐怖。
哪吒脚下的旱冰鞋彩灯彻底熄灭了,他小脸煞白,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木吒的胳膊,身体微微发抖,再也没了刚才看热闹的兴奋劲儿。
死寂!比之前更彻底、更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那根悬浮在我掌心之上的“混沌鱼钩”,还在发出低沉而永恒的嗡鸣,仿佛在诉说着宇宙诞生之初的混乱秘辛。
“这……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我喉咙发干,掌心被那“虚无”鱼钩散发出的、冰冷彻骨又仿佛能灼伤灵魂的气息刺激得阵阵刺痛。这感觉,比刚才直面天兵天将的雷霆长戟还要恐怖百倍!诛仙剑那怂货在我脑子里已经彻底装死,连绿光都熄了。
“唔……熟悉……又讨厌的……味道……”
一个极其古怪、极其飘忽、仿佛由无数破碎音节叠加而成的意念,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那声音非男非女,非老非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沌感和……一丝刚睡醒的迷茫?
“讨厌的……金光……扎眼……吵死了……”
那意念似乎有些不耐烦,带着浓浓的起床气。我顺着它那虚无缥缈的感知方向“看”去——目标赫然是瑶池仙境上空,那层虽然被腥气污染、被穹顶破洞削弱,但依旧顽强散发着柔和金光、象征着天庭正统与祥瑞的“九天祥云大阵”!
“烦!”
这个意念清晰而暴躁。
嗡——!
混沌鱼钩那吞噬一切的“虚无”钩尖,极其轻微地、极其随意地……向上挑了一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璀璨夺目的光芒。
瑶池仙境上空,那笼罩了亿万载岁月、被视为天庭脸面与根基的“九天祥云大阵”,就像一块被顽童用针戳破的肥皂泡,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点滑稽的“啵”的轻响。
然后,**没了**。
字面意义上的没了。
那层厚重、庄严、流淌着金色符文的祥云,连同它所蕴含的无上仙力与规则,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橡皮擦,从仙界的画布上,**彻底抹去**。露出了后面……一片纯粹的、令人心悸的、没有任何星辰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漆黑虚空**!
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那片突兀出现的、仿佛亘古存在的绝对黑暗,冷冷地俯瞰着下方陷入终极死寂的瑶池仙境。
“嘶——”
这一次,是整齐划一的、来自所有清醒神仙的、倒吸一口超级无敌宇宙级凉气的声音!那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诡异的音浪。
王母娘娘眼睛一翻,这次是真的晕了过去,软倒在同样面无人色的仙女怀中。
太白金星手里的拂尘“啪嗒”掉在地上,山羊胡子抖得像通了电。
哪吒死死抱住木吒的腰,把脸埋在他衣服里,再也不敢抬头看天。
所有神仙,无论品阶高低,看向我——或者说,看向我手中那根其貌不扬、此刻却散发着灭世气息的鱼钩——的眼神,已经不再是恐惧或怨毒,而是……一种彻底的、绝望的、面对宇宙终极天灾般的**茫然和呆滞**。
天庭,好像……真的要完了?被一根五毛钱的鱼钩……给挑了?
那混沌的意念似乎满意了,在我脑海中发出一种类似打哈欠的、慵懒的波动:“清净了……还是……睡觉舒服……”
鱼钩上那股令人窒息的混乱意志和吞噬一切的虚无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嗡鸣声也低了下去,变得若有若无。那深邃的黑暗开始收敛,重新被一层看似普通、实则更加内敛的幽暗光泽覆盖,钩身也恢复了那种弯曲的、不起眼的铁质形态。但那股深藏其中的、令人心悸的“存在感”,却如同烙印般留了下来。
它……又“睡”了?或者说,收敛了?
我僵硬地握着这根刚刚“抹”掉了天庭脸面的凶器,感觉比拎着十个核弹头还要沉重。脚边,是彻底熄火、装死到底的诛仙剑(鱼漂)。面前,是死寂一片、神仙们集体石化、上空还开着个通往未知漆黑虚空的破洞的瑶池仙境。
一阵裹挟着浓烈鱼腥味和未知虚空寒意的风,从头顶那个大洞灌了进来,吹得我衣角猎猎作响。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这根“睡”着的混沌鱼钩,又抬头,望了望那个仿佛巨兽之口的漆黑虚空破洞,再环顾四周那一张张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世界要毁灭了吗”的呆滞仙脸。
“那个……” 我清了清嗓子,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突兀。无数道呆滞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我脸上,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麻木。
我晃了晃手里那根安静下来的、仿佛人畜无害的混沌鱼钩,又指了指头顶那个通往无尽黑暗的大洞,脸上挤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有点扭曲的、极其无辜的笑容:
“诸位……神仙……领导?”
“你们家……这‘天花板’……”
“还……保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