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楚暝蜷缩在狭窄岩凹的最深处,冰冷的岩石硌着脊骨。熔金瀑布般的仙瘴潮刚刚擦着他脚踝汹涌而过,灼热的气浪几乎点燃空气。粗劣的麻布裤管在接触边缘的瞬间便碳化、碎裂,化作飞灰消散。然而,裸露出的皮肤并未如常人般瞬间晶化,只是泛起一片蛛网般的、灼烧般的深红痕印,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短暂触碰。

**这是他能在噬仙渊苟活三年的最大秘密:仙瘴对他的腐蚀速度,比普通人慢了十倍不止。**

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从脚踝的灼痕处猛地扎入骨髓,沿着神经向上疯狂蔓延!楚暝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跳,冷汗瞬间浸透残破的衣衫。就在这撕心裂肺的痛楚中,他惊骇地看到——那片蛛网般的深红痕印之下,皮肤如同沸腾的水面般剧烈波动,无数细密、冰冷、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黑色鳞片,正刺破表皮,如同雨后春笋般疯狂涌现!鳞片缝隙间,渗出粘稠的、带着浓郁铁锈腥甜味的暗红色黏液,迅速覆盖了灼痕。

**异变,如同决堤的洪流,在他体内轰然爆发!**

* **左眼剧变:** 左眼球仿佛被无形的巨力向内挤压、拉伸,视野瞬间被撕裂、扭曲!瞳孔急剧收缩,最终凝固成一道冰冷、非人的漆黑竖线!透过这诡异的竖瞳,外界的一切骤然减速——那刚刚退潮、仍在翻涌流淌的仙瘴金雾,其流速在他眼中变得如同粘稠凝滞的蜂蜜,每一个翻腾的涡流都清晰可见,慢得令人窒息。(**时间感知——激活!**)

* **耳道轰鸣:** 并非来自矿洞的声音。一种沉重、宏大、仿佛来自世界根基深处的轰鸣,穿透厚厚的岩层,直接钻入他的耳蜗深处!那是无数巨大、冰冷的齿轮在永恒地咬合、转动,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咔哒…咔哒…”声,如同有亿万钧重的巨钟在地心深处震荡不息,每一次震荡都引动他骨骼的共鸣,带来灵魂的战栗。(**弑神时钟——共鸣!**)

* **右臂异化:** 灼痛最为集中的右臂,血管如同被注入了滚烫的岩浆,剧烈地突突跳动!皮肤下的黑鳞不再满足于缓慢浮现,而是带着撕裂皮肉的剧痛,如同锋利的刀片般刺破而出!更恐怖的是,鳞片破开之处,并非鲜红的血肉,而是渗出了粘稠的、泛着幽暗青铜光泽的骨髓状物质!那青铜色的骨髓仿佛拥有生命,在鳞片间隙流淌、凝固,散发出古老而暴戾的气息。(**噬仙道——初醒!**)

金雾终于退潮,留下满地狼藉和几座新增的七彩晶雕。死寂重新笼罩矿洞,只剩下幸存者压抑的喘息和头顶噬仙虫贪婪的吮吸声。楚暝强忍着身体撕裂般的剧痛和感官的极度混乱,挣扎着爬出岩凹。他踉跄着扑到老矿奴晶雕脚下那片被翻乱的矿渣前,双手疯狂地扒开冰冷的碎石和污秽。

指尖终于触碰到那块冰冷坚硬、散发着微弱幽蓝星芒的鸽卵状晶体——时泪矿精!他将其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勉强压制着体内沸腾的异变。晶体内部,不再是纯粹的幽蓝星芒,而是多出了无数道细微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血丝状金纹!那是“时骸龙脉”的分泌物,传说中流淌于仙界根基、维系天庭统治的核心能源!仅仅是握在手中,楚暝就能感受到一股狂暴、精纯到令人心悸的能量在其中奔涌。

喘息未定,就在他刚刚将矿精藏进腰间破布缠裹的暗袋时——

“窸窣……”

旁边一座由破碎晶块和矿渣堆成的“尸堆”突然轻微晃动。一只沾满干涸血泥和矿尘的小手,颤抖着从缝隙里伸了出来,轻轻抓住了楚暝的裤脚。

“楚…楚哥……”一个微弱、干涩,带着无尽恐惧和哀求的童音响起,“能…能分我半块麸饼吗?我…我快饿死了……”

衣衫褴褛、瘦小得如同矿洞里一株濒死苔藓的岩小砾,艰难地从尸堆里爬了出来。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小团发出微弱荧光的苔藓,那惨绿色的微光勉强映亮了他脏污不堪、布满擦痕的小脸,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饥饿与惊魂未定。

当孩子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楚暝腰间鼓起的破布暗袋,尤其是感受到那里面散发出的、哪怕被包裹也遮掩不住的奇异能量波动时——

“嗡!”

楚暝的右臂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覆盖其上的细密黑鳞骤然暴长!每一片鳞甲都在瞬间膨胀、边缘变得锐利如刀,从原本覆盖手背的位置,疯狂蔓延至肘部以上!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鳞片缝隙间渗出的青铜色骨髓更多了,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气息。一股冰冷、暴虐、充满毁灭欲望的冲动,如同毒蛇般顺着脊椎窜上楚暝的脑髓!

“嗖——噗嗤!”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死寂!一道缠绕着黑色符文的精钢钩索,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从阴影中激射而出,瞬间贯穿了岩小砾瘦弱的左肩!鲜血如同被挤压的浆果,猛地喷溅出来,星星点点洒在楚暝的破衣和腰间那藏匿矿精的位置,甚至有几滴温热地溅到了他暴长黑鳞的手臂上!

“啊——!!!” 岩小砾凄厉的惨叫声响彻矿洞。

“小崽子藏得挺深啊?竟敢私藏珍宝?” 监工雷蟒狞笑着从暗处踱出,手中紧紧拽着钩索末端的锁链,用力一扯!

“哗啦!” 岩小砾小小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拖拽着,重重摔在尖锐的矿渣地上!肩膀的伤口被撕裂扩大,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碎石。他被拖行着,在矿渣上犁出一道刺目蜿蜒的血痕,如同一条绝望的赤蛇。他怀里的发光苔藓滚落在地,微弱的光芒映照着他因剧痛而扭曲的小脸和不断涌出的泪水。

“无砂者,”雷蟒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楚暝腰间那片被血染红的破布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残忍,“把那矿精献上来!老子心情好,可以留这小贱种一个全尸!” 他故意又拽了一下锁链,岩小砾发出一声更凄惨的哀鸣,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

楚暝握紧了手中的矿镐,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惨白一片。冰冷的镐柄上,那些歪斜的“正”字深深陷入掌心。三年矿奴生涯刻入骨髓的生存法则在疯狂嘶吼:**反抗监工,等于即刻自杀!**

但此刻,仙瘴潮残留的、带着致命甜香的金色尘埃,正随着他粗重的呼吸,丝丝缕缕地渗入他脚踝的灼伤和手臂被鳞片刺破的伤口!

右臂仿佛真的变成了奔涌的熔岩河道!狂暴的力量在其中左冲右突,黑鳞如同活物般翕张,青铜色的骨髓在皮下发出幽暗的光泽。视野的边缘,开始不受控制地泛起旋转的、齿轮状的灰雾,仿佛要将他的意识拖入某个冰冷的机械深渊。竖瞳左眼中,雷蟒那张狞笑的脸被放大、扭曲,动作变得缓慢而充满破绽。体内那股因黑鳞和矿精而激发的毁灭欲望,与理智的枷锁进行着惨烈的拉锯战。

“不给?”雷蟒见楚暝沉默,耐心耗尽,脸上戾气暴涨,“那就一起喂虫吧!”他猛地扬起手中的玄铁鞭,灌注灵力,狠狠抽向穹顶那巨大的噬仙虫巢穴!

“啪!”鞭梢带着刺目的电光抽在虫巢表面!

“嘶——嘎——!!!”

整个发光球体剧烈地一颤,发出刺耳的尖啸!抱合的噬仙虫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蜂巢,瞬间躁动!球体表面裂开三道巨大的缝隙!三只体型堪比马车车轮、甲壳呈现出暗沉血红色的巨大母虫,振动着发出金属摩擦声的膜翅,如同三颗坠落的血色陨石,带着令人窒息的腥风,从裂口中俯冲而下!它们尖锐的口器如同扭曲的钻头,滴落的酸液在空气中拉出白烟,“嗤嗤”地蚀穿着下方的花岗岩地面,留下冒着泡的焦黑孔洞!目标直指楚暝和地上挣扎的岩小砾!

**本能,碾碎了最后一丝理智!**

“吼——!”一声不似人类的低沉咆哮从楚暝喉咙里炸开!他猛地一脚踏在旁边一座扭曲的晶雕尸堆上,借力如同炮弹般腾空跃起!目标不是母虫,而是它们喷吐的、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的荧绿色酸液洪流!

他竟将布满黑鳞的右臂,悍然横挡在酸液之前!

“嗤啦——!!!”

刺耳的腐蚀声伴随着浓烈的白烟暴起!足以蚀穿岩石的恐怖酸液浇在黑鳞之上!坚韧的鳞片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迅速变黑、软化、溶解!大片的黑鳞如同被热油泼洒的蜡块般剥落、融化!鳞片下的血肉更是瞬间焦黑、翻卷、碳化!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神经!

然而,在焦黑碳化的血肉之下,暴露出来的,并非猩红的肌肉纤维,而是泛着森冷、坚硬、如同古老青铜铸就的臂骨!那青铜骨在酸液的侵蚀下,竟只是泛起一层幽暗的光泽,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却毫发无损!甚至,骨头的表面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符文一闪而逝!

“找死!”雷蟒被楚暝这悍不畏死的举动激得暴怒,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一张刻画着繁复雷纹的符箓,灵力疯狂注入!符箓瞬间化作一团刺目的雷球,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如同天罚之矛,直射楚暝胸口!速度之快,远超母虫的扑击!

生死一线!

就在雷球即将洞穿胸膛的刹那,楚暝的左眼——那道冰冷的漆黑竖瞳——骤然收缩至针尖大小!瞳孔深处,一个微小的、由无数精密齿轮虚影构成的圆环瞬间浮现、旋转!在他被强化的时间感知中,那狂暴的雷球轨迹变得异常清晰,其飞射的速度,在他眼中竟慢得像一片在风中悠然飘落的羽毛!

**0.01秒的慢视!**

身体在千分之一秒内做出反应!楚暝强行扭动尚在半空、右臂剧痛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几乎违背物理规律的侧身翻滚!

“轰隆!!!”

雷球擦着他翻飞的耳廓呼啸而过,狠狠砸在他身后的岩壁上!坚硬的岩石如同豆腐般被炸得粉碎,碎石如同暴雨般四射飞溅!爆炸的冲击波将楚暝的身体狠狠推向地面,却恰好让他借势翻滚,扑到了被钩索拖行、奄奄一息的岩小砾身边!

没有丝毫犹豫!楚暝左手紧握的矿镐,灌注了全身残存的力量和右臂异化带来的狂暴蛮力,带着破风之声,狠狠砸向贯穿岩小砾肩膀的精钢钩索!

“铛——!!!”

火星暴溅!精钢钩索应声而断!

然而,就在钩索断裂的瞬间,头顶的腥风已然笼罩!一只俯冲最快的母虫,那滴淌着致命酸液的、如同深渊巨口般的狰狞口器,已经张开到极限,带着吞噬一切的气势,朝着楚暝和岩小砾当头噬咬而下!腥臭的涎液如同雨点般滴落!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躲避!楚暝的竖瞳左眼死死锁定了母虫张开的口器深处——在那层层叠叠的恶心肉褶和酸液腺管环绕的核心,一点微弱但极其精纯的、如同微型太阳般的金色能量核正在搏动!那是母虫吞噬仙瘴后凝聚的能量核心,也是它全身最致命也最脆弱的一点!

**绝地反杀!**

在母虫口器即将闭合的最后一刹,楚暝做出了一个疯狂到极致的举动!他左手猛地探入腰间破布暗袋,一把掏出那块鸽卵大小、内部血丝金纹疯狂流转的时泪矿精!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塞进了母虫那布满粘液、散发着恶臭的、张开到极致的巨大口器深处!精准地,塞向那个搏动着的金色能量核!

矿精上,还沾着岩小砾温热的鲜血!

蕴含着狂暴“时骸龙脉”能量的矿精,与母虫吞噬仙瘴凝聚的能量核心,在母虫的口腔深处——这个充满腐蚀酸液和仙瘴残留的致命环境里——轰然碰撞!

**仙瘴引爆!**

“轰——!!!!!”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光爆,瞬间从母虫的口腔内部爆发出来!那光芒并非纯粹的爆炸火光,而是呈现出一种妖异、神圣又充满毁灭气息的七彩之色!如同将整个仙瘴潮的毁灭能量压缩到一点后瞬间释放!

母虫庞大的身躯,如同一个被内部点燃的、脆弱的气球,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那绚烂到极致的七彩光爆中,由内而外地寸寸瓦解、汽化、湮灭!恐怖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海啸,以光爆点为中心,呈环形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首当其冲的雷蟒,脸上的狞笑瞬间被极致的惊恐取代!他甚至连防御动作都来不及做出,就被那沛然莫御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如同断线的风筝,惨叫着撞穿了后方一座巨大的晶雕,又重重砸在数十丈外的岩壁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生死不知!

另外两只俯冲的母虫也被冲击波狠狠扫中,发出惊恐的嘶鸣,甲壳碎裂,翻滚着撞向洞顶虫巢,引起更大的骚乱。

整个矿洞都在剧烈摇晃,碎石如雨般落下。烟尘混合着七彩的光屑弥漫了半个矿洞。

当刺目的光芒和烟尘缓缓散去,原地只剩下一个直径数丈、边缘光滑如同琉璃的巨大晶化坑洞——那是爆炸瞬间高温高压将岩石直接融晶的痕迹。

坑洞中央,楚暝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痛楚。他的右臂惨不忍睹:覆盖其上的黑鳞几乎在酸液和爆炸的冲击下尽数碎裂、剥落,露出大片焦黑碳化的血肉。而在这些血肉的缺口处,那泛着森冷青铜光泽的臂骨清晰可见,上面还残留着酸液腐蚀的痕迹和爆炸冲击的裂纹。

更诡异的是,那裸露的青铜臂骨,此刻正散发出微弱的幽光!骨头上那些细微的裂纹,如同饥渴的嘴巴,正在无声地、贪婪地吞噬着空气中尚未完全消散的七彩光爆余烬!每吞噬一丝光烬,裂纹似乎就微不可察地弥合一丝,骨骼的幽光就强盛一分!

岩小砾挣扎着爬到楚暝身边,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他看到了楚暝右臂那恐怖的伤口和正在吞噬光烬的青铜骨,脏污的小脸上满是惊骇。但他没有退缩,而是用唯一能动弹的右手,捡起地上那团沾满灰尘却依旧顽强发着微光的苔藓,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按在了楚暝右臂一处相对完好的、鳞片剥落血肉翻卷的伤口边缘。

荧光苔藓的微光接触到伤口的瞬间,带来一丝清凉的抚慰感。

“楚哥……”岩小砾的声音虚弱而惊恐,大眼睛死死盯着那正在吞噬光烬的青铜骨,“你的……你的骨头……在吸光……”

楚暝低下头,看着自己那裸露的、泛着青铜幽光的臂骨,感受着它吞噬光烬时带来的、一种冰冷而陌生的饱足感,以及岩小砾小手按在伤口上传递来的微弱暖意。竖瞳左眼中的齿轮虚影缓缓隐去,但视野边缘的灰雾并未完全消散。他体内奔涌的狂暴力量暂时平息,却如同蛰伏的火山,留下了更深的烙印和……无穷的疑问。

黑鳞之下,噬仙之骨。这究竟是诅咒,还是……力量?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自己血液中那深沉的墨色,以及一丝被青铜骨吞噬后残留的、冰冷星辰般的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