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次,那枯燥的电子音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躺在冰凉坚硬的再生舱盖板上,黏腻的培养液包裹着身体,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咚咚咚,撞得肋骨生疼。谢无妄那双痛苦的眼睛,他那句嘶哑的警告,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烫在记忆的最表层。
“察觉异常”?谁在察觉?察觉什么?
一阵急促而尖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敲碎了总控室里令人窒息的死寂。门被一股粗暴的力量猛地推开,沉重的合金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哐”一声巨响,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以技术主管陈砚为首的几个人闯了进来。陈砚那张总是带着点玩味探究神情的脸,此刻绷得像一块冰冷的铁板,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他身后跟着几名穿着黑色制服的安全部成员,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像几尊移动的雕塑,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陈砚根本没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再生舱里一件不起眼的附属品。他的目光死死锁在中央巨大的悬浮数据屏上。屏幕上,无数幽蓝色的数据流瀑布般倾泻而下,其中有一部分被刺眼的红色高亮标记出来,触目惊心。标记的核心焦点,正是“谢无妄”那个不断闪烁着的心脏图标数据包。
“分析结果确认无疑。”一个研究员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目标NPC谢无妄的核心情感算法逻辑出现大规模未知突变。其行为模式在最近十次循环测试中,已完全偏离原始预设路径,产生了大量无法溯源、无法预测的冗余数据流。系统判定……判定为严重污染性逻辑病毒!”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声音艰涩,“具有极高的不可控风险。”
“污染性逻辑病毒”这几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太阳穴。谢无妄痛苦的眼神,颤抖的手,还有那句“别再来找我了”……不是故障,不是BUG,是“病毒”?是他产生了“异常”?公司要清除的“异常”就是他?!
“立刻执行最高风险预案!”陈砚的声音斩钉截铁,冷硬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机器发出的指令,“目标‘谢无妄’虚拟人格数据包,编号NZ-001,即刻执行强制剥离!移交底层逻辑熔炉……永久格式化!”
格式化!
这两个字像一道无声的雷霆,瞬间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将一切杂音都炸得粉碎!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锐的耳鸣。
“不!”我的声音是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尖利,撕裂了喉咙。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我撑着再生舱冰凉的边缘,完全不顾浑身湿滑的培养液,狼狈地滚落下来,手脚并用地扑向陈砚的方向,“不能格式化!他有意识!那不是病毒!谢无妄他——”
一只冰冷坚硬的手像铁钳般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是其中一个安全部成员。他毫无表情的脸孔在我眼前放大,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深井,只有纯粹的、执行命令的漠然。
“沈测试员,‘祂’只是一个NPC。”陈砚终于侧过头,居高临下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审视,像在观察培养皿里一只突然跳起来的细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