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同意。”

苏雨薇的声音透过基地广播系统,清晰而平静,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主控室凝滞的空气中激起无声的巨浪。恐惧依旧刻在她苍白的脸上,身体也因这孤注一掷的决断而微微颤抖,但那双望向监控镜头的眼睛,却褪去了茫然,只剩下一种近乎悲壮的清澈与坚定。那是对林辰计划的信任,更是对拯救东京湾、拯救周文彬和赵大川的孤勇。

“长城”沉默了一瞬,屏幕上的倒计时依旧无情地跳动着,东京湾暗红色的警报如同濒死巨兽的心跳。最终,那冷硬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响起:“授权执行‘心锚’预案!‘青鸾’,协调转移!林辰CTO,你只有五分钟!五分钟后,无论结果,‘归墟’准时启动!”

命令如山!整个“深瞳”基地瞬间被推至超负荷运转的极限!

“医疗组!转移苏雨薇同志至‘天穹’高能实验室!启动最高级别生命维持与脑波同步系统!”

“‘天穹’实验室!最高功率‘负熵阱’阵列预热!能量导流符文全功率蚀刻!”

“数据链!强行切入东京湾残留传感器网络!目标:捕捉熵增实体核心能量频谱!实时传输!”

“神经链接组!准备意识桥接!目标:林辰、周文彬(远程)、赵大川(远程)!接入点:苏雨薇深层意识!”

一道道指令如同冰冷的钢索,将苏雨薇、林辰、远在东京湾生死未卜的周文彬和赵大川、以及那即将降临的恐怖实体,强行捆绑在一起,投入这场在人类意识深渊展开的终极豪赌!

林辰被“青鸾”近乎粗暴地按进“天穹”实验室隔壁神经链接舱的座椅上。冰冷的神经感应头盔套上头颅,无数细微的电极刺入皮肤。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只有耳机里传来急促的指令声和仪器启动的嗡鸣。他能感受到苏雨薇正被快速转移进隔壁实验室,强大的负熵场启动时带来的空间微微震颤。

“神经链接桥建立中……信号同步率校准……目标意识波动剧烈……稳定性临界!”

“东京湾熵增频谱捕捉成功……实体能量特征锁定……频谱特征:混乱度极高,熵增速率指数爆炸……正在反向注入‘天穹’负熵阵列!”

“警告!负熵场与熵增频谱剧烈对冲!载体(苏雨薇)生命体征剧烈波动!心率180!脑电波峰值超载!‘心锚’信号……检测到!信号强度……不稳定!”

纷乱的报告声如同冰雹砸在林辰的意识边缘。他强迫自己冷静,将全部意念集中在即将建立的神经链接上。不是为了战斗,是为了……筑墙!

“链接倒计时:3……2……1……桥接成功!”

嗡——!

仿佛灵魂被强行抽离!林辰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瞬间坠入一片沸腾、扭曲、充斥着无尽噪音与混乱色彩的漩涡!天旋地转!无数破碎的、尖叫的画面碎片如同流星般砸向他的意识——倒塌的校舍、张伯伦疯狂的笑容、麻雀翻折的翅膀、风雪夜的玻璃爪影、报告厅黑暗的漩涡之眼……这是苏雨薇意识边缘的记忆风暴,被强行注入的熵增频谱彻底点燃!

“稳住!寻找‘心锚’坐标!” 周文彬冷静到极致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强烈的电子干扰杂音。他和赵大川的意识信号也接入了,如同风暴中的微弱灯塔。

“老林!文彬!我艹!外面天都黑了!有东西在砸门!” 赵大川的吼声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物理层面的撞击声——他还在东京湾地下掩体!

林辰在混乱的风暴中艰难地“睁”开意识之眼。他看到了!在记忆风暴的深处,在无数破碎画面围绕的中心,有一点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温暖光芒!光芒的源头,是一个模糊却无比清晰的影像——一位面容慈祥、眼神睿智的老者,正低头专注地修复着一块精巧的木制斗拱模型,一枚铜怀表安静地放在他手边。苏远梧!苏雨薇的祖父!她的“心锚”!

“坐标锁定!向‘心锚’靠拢!建立防御基点!” 林辰在意识中嘶吼,强行引导着自己的意识流,如同逆流而上的扁舟,冲向那点温暖的光芒。周文彬的意识紧随其后,强大的逻辑思维在混乱中艰难地开辟出一条相对稳定的路径。赵大川的意识则像一头蛮牛,在风暴中左冲右突,带来东京湾掩体真实的物理震动感,反而成了某种锚定现实的坐标。

就在三人意识艰难汇聚到“心锚”光芒边缘的瞬间——

轰隆!!!

整个意识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震荡!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毁灭一切秩序的磅礴恶意,如同实质的黑色海啸,从意识空间的边缘疯狂涌入!它无视记忆碎片,直接扑向“心锚”所在的核心区域!那恶意如此清晰,如此熟悉——正是东京湾即将降临的熵增实体的意识投影!它被反向注入的频谱和“道标”吸引,提前入侵了苏雨薇的心渊!

“它来了!” 周文彬的意识发出警报,“结构分析!无固定形态!核心表现为超高熵增奇点!攻击方式:同化!吞噬有序信息!”

只见那黑色的意识海啸所过之处,苏雨薇记忆碎片中清晰的画面迅速变得模糊、扭曲、失去色彩和意义,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连“心锚”影像周围的光芒都在剧烈摇曳,老者的面容开始模糊!苏雨薇的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痛苦的尖啸!

“筑墙!以‘心锚’为基!用她的记忆!用我们的知识!” 林辰的意识爆发出最强的意念!他没有武器,他只有身为工程师的本能——构筑防御!

他的意识瞬间投射出无数清晰的结构力学公式、榫卯节点三维模型、能量导流纹路!这些冰冷的知识符号,在“心锚”光芒的照耀下,竟如同实质的砖石,迅速在他意识中垒砌!

“我来锚定!” 赵大川怒吼一声,他的意识猛地爆发出东京湾地下掩体那厚重混凝土墙壁的触感!坚固!沉重!如同最可靠的基座,硬生生定在“心锚”前方!

“能量导流!符文转化!” 周文彬的意识如同最精密的计算机,将林辰投射出的榫卯模型和能量纹路瞬间解析、优化、重组!那些由公式构成的砖石,在赵大川的基座之上,迅速搭建起一座微缩但结构无比精妙的……斗拱飞檐塔的虚影!塔身表面,流动着由周文彬根据苏雨薇所画云纹优化的能量导流符文!

这座由知识、记忆、意志共同构筑的“心渊之塔”,甫一成型,便散发出柔韧而稳定的秩序之光!塔尖直指汹涌而来的黑色意识海啸!

轰!!!

黑色海啸狠狠撞上“心渊之塔”!意识空间剧震!塔身表面的能量符文爆发出刺目的蓝光!那些混乱的、试图吞噬同化的熵增力量,被塔身精巧的榫卯结构层层分解、被柔韧的云纹导流层缓冲引导、被塔尖的秩序之光死死抵住!

“有效!结构在吸收冲击!导流层在分散能量!” 周文彬飞速报告,但声音带着紧绷,“压力巨大!熵增奇点在塔基下方凝聚!它在试图从根基瓦解!”

林辰立刻“看”向塔基。果然,在赵大川意识锚定的厚重基座之下,一点纯粹的、如同微型黑洞般的黑暗正在疯狂旋转,散发出恐怖的吸力!基座的“混凝土”结构正被一点点剥离、吞噬、化为无序的尘埃!苏雨薇记忆中祖父修复斗拱的画面,在那吸力下开始剧烈波动、失色!

“根基!需要更强的‘锚’!” 林辰心急如焚!赵大川的意志已到极限!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童稚信念的意识信号,如同穿越时空的星光,强行切入这混乱的心渊战场!

“林辰哥哥!我们的新教室快盖好了!这次可结实了!老师说地震来了也不怕!你看!”

陈星野!

是陈星野那条带着照片的短信!她的声音,她的信念,她对新教室“结实”的期盼和信任,此刻竟被基地强大的神经链接系统捕捉到,作为一股纯净的、充满生机的“秩序”力量,注入了苏雨薇的心渊!

这道信念之光,不偏不倚,正好投射在“心渊之塔”那摇摇欲坠的基座之下!如同在即将崩塌的悬崖下,注入了一根坚韧无比的……精神支柱!

“星野……” 林辰的意识瞬间被巨大的暖流和力量充满!他猛地抓住这股力量,将其与苏雨薇对祖父的思念、与自己卸载系统后一步步走来的血汗脚印、与周文彬的精密计算、赵大川的厚重守护,彻底融合!

“以信念为榫!以守护为卯!合!!!”

轰——!!!

“心渊之塔”基座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点试图瓦解根基的熵增奇点,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发出一声无声的、充满不甘的尖啸,瞬间被这融合了无数守护信念的秩序之光……彻底湮灭!

失去了根基破坏点,汹涌的黑色意识海啸如同被抽掉了脊梁,冲击力骤然减弱!“心渊之塔”表面的能量符文蓝光大盛,将残存的混乱力量彻底导流、分散、压制!

“熵增实体意识投影……溃散!能量特征消失!” 周文彬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几乎同时!

“天穹”实验室外,主控室巨大的屏幕上,代表东京湾的那个暗红色、疯狂扩张的恐怖漩涡,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扩张的势头戛然而止!漩涡核心那令人心悸的黑暗扭曲,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平复!卫星图像上,那片区域的熵增读数如同雪崩般直线下降!

“东京湾……熵增风暴平息!空间畸变停止!实体降临……中止!重复!实体降临中止!” “青鸾”激动到变调的声音响彻基地!

“呼……呼……掩体……好像不震了……” 赵大川沙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从通讯频道传来。

成功了!

在苏雨薇的心渊战场,他们用信念筑起的“心墙”,击溃了熵增实体的意识投影,间接阻止了它在现实的降临!

神经链接断开。林辰猛地从座椅上弹起,扯掉头盔,大口喘着粗气,汗水如同小溪般浸透了衣服。他踉跄着冲出链接舱,扑向“天穹”实验室的观察窗。

实验室里,苏雨薇安静地躺在中央平台上,额头的“熵阱”贴片蓝光柔和而稳定。强大的负熵力场如同温柔的茧,包裹着她。监测屏幕上,她的生命体征虽然虚弱,但已趋于平稳,脑电波也从狂暴的峰值回落,呈现出一种深度睡眠的平缓波形。

“她……怎么样?” 林辰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生命体征稳定!脑部无器质性损伤!”“白泽”医生快速报告,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激动,“‘道标’活性被大幅压制!‘心锚’信号……非常稳固!她只是太累了,意识自我保护性沉睡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刚才……在意识对抗最激烈的时候,她的脑波中出现了一段极其强烈的、重复的信号……像是一个词……”

“什么词?” 林辰追问。

“星野。” “白泽”肯定地说。

林辰靠在冰冷的观察窗上,看着沉睡中苏雨薇宁静的侧脸,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下来,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但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暖意和力量。陈星野的信念,成了压垮熵增实体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了守护苏雨薇“心锚”的坚固基石。

“烛龙小队已定位!全员生还!正在撤离!” “青鸾”的声音再次传来,带来了最好的消息。

危机暂时解除。但林辰知道,这远非结束。张伯伦警告的“更大的存在”阴影未散,苏雨薇体内的“道标”只是被压制,而“熵墙”计划,才刚刚通过一场惨烈的意识之战,验证了其核心理念的可行性。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胸前口袋里的那支深蓝色钢笔。冰凉的触感下,是汹涌的决心。

筑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