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许木单独开小灶的行为,许家其他人都习以为常了。
刚开始的时候,许老头为了维持人设还意思意思的谦让小辈,但被许老婆子严厉阻止了。
许老头愿意分享食物给小辈是他慈爱,但谁要真敢吃了他的东西,会迎来许老婆子的一顿狂喷不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这一房的人都别想好过。
这一点,妄想从公爹那里讨点好处的老四媳妇儿曾经深有体会。
然而,其他人没意见,不代表刚穿越过来的四丫没意见。
许四丫在原来的世界里叫许思雅,是个颇有些流量的美食博主。一毕业就当自由职业者的她基本上没受过多少社会毒打,恰巧她又是个年代文、种田文狂热爱好者。
一下子穿到大昭朝的老许家,还成为了不受宠的三房二女儿,飞快的度过了穿越的不应期,这家伙给她个中二少女兴奋的。
这配置、这套路,她熟啊!
这要是自己不带着备受压迫的三房雄起一把,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爷的美意,白穿越了一回?
四丫在许老婆子跟个食堂打饭大妈一样,给每个人都分完了饭和肉菜、叫大家开饭的时候突然一扔筷子就是一声大呵:
“我不服!这不公平!凭什么爷爷只是晕倒了就有鸡蛋羹,我和七安一个头破血流、一个到现在还病着却只能吃豆饭和菜糊糊!我们也要吃鸡蛋羹!”
被区别对待的还不止这些,四丫继续扯着嗓子输出:“凭什么男人那一桌有肉菜,女人和小孩这桌只有水煮青菜?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这样区别对待?”
也不知道是因为太过诧异竟然还有小辈敢当众质疑自己还是气的失语了,许老婆子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声反驳。
而其他人,有的是事发突然、还没反应过来;有的是事不关己、等着看好戏;有的是一脸惊恐、小心翼翼的看向许老婆子……
众生百态,却有志一同的在许老婆子还没发话前不敢执一词。
坐得满满当当的堂屋里,一时间竟然只有四丫滔滔不绝的讨伐声音:“还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奶奶宁愿掏好几两银子给大哥买一个好砚台,也不愿意拿几十文钱给七安治病,我弟弟差点儿就活生生发烧烧死了。您这样做也太让人寒心了!”
又列举了许多这些年许老婆子是如何欺压他们这一房的,许四丫道出她真正的目的:“爷奶处事不公,我要分家!”
四丫这话说完,许老婆子还没发话呢,她亲爹亲娘先跪下了。
“爹、娘,四丫这是病糊涂了。她小孩子家家的瞎胡说呢。我们从来没想过分家的事情。她小孩子家家的瞎说,还求爹娘看在她头上的伤还没好的份儿上,别跟她一般计较。”
赵招娣一边哀求,一边把许四丫摁倒,强行让她跪下还让她赶紧给爷奶磕头认错。
许四丫都快气死了,她这都什么包子爹娘啊,明明刚刚自己在房间里抱怨死老太婆的时候她娘还连声附和的,怎么一到老巫婆面前就光速滑轨了?
还要摁着自己磕头?
许四丫才不要呢,她句句在理,死老太婆就是偏心,她哪儿说错了?
凭什么要她道歉认错?
她四丫一点错都没有!
许四丫挥开赵招娣想要强行摁住她磕头的手,跪得笔直。
“我哪点说错了?大伯一家就是在吸我们三房的血。凭什么大伯一分钱都没挣、却带着大伯娘、大哥大姐和五安在县城吃香的喝辣的,我们一家不但要累死累活的干各种农活家务,还一天到晚的都只能吃些水煮白菜?
我要分家,我才不要养大伯一家吸血虫!”
许老婆子震怒,是她最近太给这群人脸了吗?
所以老三家的一个六岁的黄毛丫头也敢跟自己叫板了。
“真是反了天了!指责长辈、忤逆不孝!老三,这就是你跟你媳妇儿教养出来的好闺女?你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大嘴巴狠狠抽她?”
许老婆子一言不合就指使儿子打孙女。
二女儿头上还顶着那么大一个伤口呢,许老三有些犹豫。
可女儿也确实大逆不道,父母在,不分家。
别说他爹娘都还能干着呢,就是要分家,也不该是由一个六岁的丫头提出来的。这死丫头确实不像话。
看着他娘铁青的脸,许老三知道今天他不揍四丫一顿这局面没法善了。
思及此,他挥起自己的大巴掌就朝二女儿的屁股上扇去。
屁股上剧烈的痛意告诉许四丫,她是真被揍了。
被打屁股的羞耻与痛感让虽然有着中二成年人芯子、身体却只有六岁大的许四丫发出尖锐的爆哭声。
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她刚醒来时抱着她心疼到流泪的、她眼中疼爱孩子的老父亲会真舍得打她。
许四丫撕心裂肺的爆哭,许老婆子却不为所动,甚至嫌她吵。
指挥许老三把他那个聒噪的二女儿关他们自己屋里让她哭个够去,许老婆子继续刚才的话题。
“老三你自己来说,你觉得你大哥一家趴在你身上吸血,你吃亏了,所以想分家?”
就算是把许四丫手动强行消音了,许老婆子依旧没有轻轻揭过这茬。
许老三连称不敢:“娘,大哥读书考科举也是为了咱们全家着想。
大哥现在已经是童生了,若是能再进一步咱们家的八十亩田税就能全免了,咱们家还能免了差役和两人的丁税。这事爹早就跟咱们兄弟说过了,我从来没有过不满。
这些年家里家外全靠爹娘操持,儿子更是从来都没有动过分家的念头。”
“你既然没动过分家的念头,四丫怎么会张口闭口就是要分家?难不成是你媳妇儿撺掇的?”
被许老婆子不善的目光扫射,赵招娣慌忙跪下指天发誓:“娘,我没有教四丫说这些。我也不知道四丫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话,但我真的没跟孩子说这些。”
“三嫂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四丫要是搬出来跟家里的姑娘们住一个屋子里了,你没准还能赖到她堂姐妹身上。
可四丫今年才六岁,她可是还住在你们三房自己屋里呢。三哥平日里要下地干活,四丫平日里接触最多的就是你这个当娘的。不是你教的,还能是谁?”
说这话的是许老婆子最忠心耿耿的小狗腿——她原先的娘家侄女儿,现在的五儿媳妇儿刘望娣。
这名字听起来跟许老婆子的原名刘招娣有异曲同工之妙。
事实上,刘望娣在娘家的际遇与许老婆子也十分相似。
许老婆子的弟媳比她亲娘要幸运点,但也仅仅是幸运了一点点。
许老婆子的亲娘生了七个女儿才有了她唯一的弟弟刘耀祖;许老婆子的弟妹生了六个闺女之后才有了她 娘家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侄子。而刘望娣却是刘美云娘家第五的侄女儿。
同样的是排行中间的女儿,同样没有“带”出个弟弟来。同样在娘家不受重视……
相同的际遇让刘美云对这个侄女儿有几分移情,而刘望娣也十分有眼色,她知道这个六姑是除了那个先是给本县富商做贵妾、后来被卖给外地行商做小妾的七姑以外,家里上一辈中嫁得最好的姑姑。
刘美云不但是嫁得最好的,也是在婆家日子过得最舒坦的。在这样的时代里,她的经历可谓是逆天改命。她不但是老刘家两代姑娘中最惹人羡慕的,也是她娘家侄女儿们艰难日子里前进的动力、指路的明灯。
所以,在明显的感觉到六姑对自己比对其他姐妹要亲近些的时候,刘望娣十分有眼色的花样讨好刘美云。
最后的结果大家也看到了,刘望娣打败了她的一众姐妹,成功的嫁入了她心中的圣地许地主家,成为了她亲亲六姑的五儿媳妇儿。
嫁入许家后,刘望娣依旧坚持一个六姑中心不动摇,她六姑说啥她听啥,六姑让干嘛她干嘛。唯六姑命是从。
刘望娣可不傻,就算是现在,她婆家因为孩子多条件比她六姑刚嫁进来的时候差了许多,但依然是整个方涯县几个村里排得上号的人家,日子甩娘家八条街。
光一个家里不管是闺女还是媳妇儿都不用下地干重农活,就超过全村九成人家了。
她能有现在的好日子,全仰仗她有个好姑姑。这么个有掌家权还有钱的姑姑,她可得巴结好了。
为了突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来,刘望娣还十分有心机的,不喊婆婆喊姑姑。
笑话,十个手指有长短,她六姑可不止她男人这一个儿子,光现在娶进来的儿媳都有五个。
她不用点心,怎么让婆婆偏向自己这一房?
别说什么她有七个姑姑这种鬼话,她得多缺心眼儿才真喊她婆婆六姑啊?
婆婆在娘家时可没有受过多少优待,她连爷奶取的名字都改了。刘望娣这么有眼力见儿的人,当然得把婆婆当成自己唯一的姑!
总之,哪怕已经成功嫁到了许家,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但刘望娣依然对婆婆言听计从、指哪儿打哪儿。她就是她姑最忠诚的小狗腿!
就像现在,刘望娣一听这话就知道,婆婆要借着四丫闹出来的事情敲打家里这群各有自己小心思的,她当然要给她姑打前锋!
哪怕自己嫁的男人排行在前,可生性懦弱的赵招娣还是不敢跟得宠的五弟妹呛声,她只好不停地重复她没有撺掇男人孩子闹分家,求婆婆息怒。
三房夫妻俩跟鹌鹑似的不敢闹,可不代表其他人没被四丫那些话勾出怨气。
老四媳妇儿张巧巧仗着自己家在本村、许家三女儿还嫁给她大哥了,自己男人还一直对大哥小弟都能读书偏他不能的事情颇有怨念,如此种种让她很有几分底气。
“其实四丫那孩子话糙理不糙。大哥读书考科举是为家里这就不说了,毕竟大哥到底是考中了童生,大安是长孙,他读书就不说了。可凭什么大丫一个丫头片子还巴巴的费那么多钱,到县城重金请绣娘教刺绣?”
哪怕是说老大家坏话,想把老大家的待遇打下来,老四媳妇儿也不忘拍婆婆的马屁:“明明咱娘就是个手艺了不得的绣娘。偏大嫂眼气高,非要去县城另找绣娘教大丫。糟蹋钱不说,这不是没把咱娘放在眼里吗?”
老四媳妇儿这话可谓是戳中了许老婆子的要害。
她生平最得意的事情之一就是自己嫁人后,相公力排众议,花重金请县里的绣娘教自己绣工,而后的好多年里,自己一直靠着绣东西每个月都有不少银子的进项。
这个大儿媳,起初因为她是读书人家的姑娘,许老婆子是挺满意的。可了解越多她就越不喜这个大儿媳。
尤其是让大丫在县城学刺绣这件事。
大儿媳妇儿口口声声说什么大丫以后是要嫁到有底蕴的人家的,得学得更精细些,这不就是看不起她这个当婆婆的手艺吗?
许老婆子本来是不应的,偏偏自己最疼爱的长子也被他媳妇儿迷了心智,为了媳妇儿把老娘的面子撂在地上踩。
想想自己以后还要靠长子养老,许老婆子只能忍了。
明知道她最忌讳这事,老四媳妇儿偏要提,许老婆子狠剜了老四媳妇儿一眼。
“现在的这份家业是许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更是老娘卖绣活还有你们爹抄书赚来的。别说什么你们男人下地干活了,要是咱家没这些土地,佃农们一年到头能挣到多少粮食你们自己不是看不到。
村里哪家女人除了偶尔种点小菜园,其他庄稼活一点不干的?光凭你们男人卖力气挣的那三瓜俩枣的,养活你们两口子都费劲,更别说养这么多个孩子了。
还吸血?真要说吸血,也是你们这群不孝子们吸我们老两口的血。轮得到你们为自己替不平了?
老娘就是愿意供老大一家,不服气也给老娘憋着!
老四家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眼气老大家的吗?你也不看看人家娘家啥条件你娘家啥条件。你自己可想想人家家里陪嫁了什么,你娘家给你陪嫁了什么吧。
也别说什么你是跟我婉容换亲的。老娘不但给婉容置办了好些嫁妆、还给了十两嫁妆银子。你们张家呢?你个就差光着身子进来的,还好意思一天到晚的讲究这讲究那的。”
许老婆子跟着许木很是认了些字,她自诩也是文化人,自打嫁给了许木,她损人都不像一般乡下农妇,非必要都不往下三路带。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是个善茬了,通篇几乎都不带脏字的,但就是能把人说得哑口无言。
就像是现在,她不但摆事实讲道理的告诉厅内众人,老大一家能有现在的日子是因为她和许老头愿意供着、靠自己的能力供着,退一万步说也是靠着祖宗基业,跟他们这群现在还要靠着父母养着的有什么关系?
许老婆子最后更是对出头鸟老四媳妇儿进行了人身攻击。
不然怎么说彩礼嫁妆是女人在婆家的立身之本呢?
老四许明信到了能娶媳妇儿的年纪的时候,家里的孩子已经有一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