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门再次关上。

宋令仪用温水浸湿帕子,替土匪头子擦拭身体。

纤细手指握着帕子,细心避开伤口,动作轻柔,从双臂擦到肩膀,而后逐步往下,胸膛、腰侧、小腹、再往下便是男人的亵裤……

视线不经意瞥过微鼓,宋令仪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帕子避开那处,仓促擦了几下大腿,扯过被子替他盖上。

好似打完一场硬仗,宋令仪脊背冒汗,心跳如擂鼓。

回望床榻上的男人,仍安静躺着,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她心间那点羞耻感才稍稍褪去,改坐到桌边,大口灌下凉水。

到了夜里。

因段从南吩咐过,要时刻守着土匪头子,一旦有发烧或其他情况,必须及时报给他,所以宋令仪没有回小房间睡,而是在土匪头子屋里打地铺。

烛火熄灭,只留窗边一盏油灯。

室内光线朦胧。

累了整日的少女,就着地铺沉沉昏睡。

及至后半夜,床榻上的男人缓缓睁开眼。

静谧的寝卧内弥漫着苦涩汤药气。

萧明夷盯着熟悉的灰色幔帐,眼里有一瞬迷离,思绪渐渐回笼,听到室内响起的细微呼噜声,两道浓眉蹙起。

他偏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一眼就瞧见四仰八叉,睡相一言难尽的少女。

“……”

萧明夷撑着身子要坐起,胸口却像被巨石碾过,剧烈的疼痛席卷四肢百骸,叫那张本就没多少血色的脸庞愈发惨白。

“咳咳咳……”

咳嗽声突兀响起,惊醒了地上的少女。

宋令仪揉着惺忪睡眼,撑起身往床上瞅。

只见土匪头子捂着胸口,那双幽深黑眸定定盯着她,气若游丝:“你……怎么在这儿?”

宋令仪抿唇。

还好意思问,昏过去之前也不说嘱咐两句,其他土匪怎可能平白放她走。

不过这些话,少女只敢在心里蛐蛐,面上仍笑嘻嘻。

“五爷,您终于醒了。”

宋令仪膝行两步,凑到床边请功。

“看到您受伤,我真的好担心啊……您昏迷这段时间,除了治伤,都是我在照顾呢。”

幔帐中光线晦暗,四目相对的瞬间,萧明夷率先移开目光。

“我问的是你为何还在山寨。”

他靠躺在枕边,零碎长发贴在男人一贯冷峻阴郁的面庞。

浮在颊边的笑意微僵,宋令仪撇嘴:“您昏过去后,寨里的人还以为我们是小情侣闹矛盾,就劝我跟着一起回来。”

萧明夷斜睨她一眼:“什么小情侣?”

“不是我造的谣。”宋令仪搅动两根手指,嘴里嘟囔着,“在他们眼里,我不就是你的人么。”

声音越说越小。

男人沉默不语。

差点忘了,下山之前,他心里只有猜测,没有证据,所以并未告诉他们下山追人的缘故,不怪寨里的人会误会。

失了血色的薄唇微抿,视线不经意扫过胸口,后知后觉身上很清爽,完全没有汗津津的黏腻感。

“你是说,昏迷这段时间,都是你在照顾我?”嗓音低沉又喑哑。

一句话叫她回想起喂药和清理身体的场景,宋令仪双颊滚烫,迟疑点头。

两道视线在晦暗中相撞。

少女心下难为情,迅速挪开,“他们误会了我们的关系,让我给你喂药……还有清理身体。”

一个黄花大闺女和一个见不得光的土匪,明显是她吃亏吧。

反正他事后都会知道,倒不如主动交代,让土匪头子自觉欠她人情。

男人呼吸沉重几分,冷声道:“你做了?”

触及那直勾勾投来的视线,宋令仪浑身火燎般发烫,不由咬了唇,偏过脸去。

“那能怎么办,我总不能跟他们解释我们的关系并非那样,你下山追我,是为了徐二……”

话音在这里戛然而止。

这件事不能多提,宋令仪纤浓的羽睫颤了两下。

“这种事儿,推给玄风他们做也是一样的。你照顾我,难道不是存了别的心思?”萧明夷道。

少女的乌眸猫儿般微微瞪圆:“我好心照顾你,你就这般揣度我?”

虽然揣度得对,但太让人心寒了。

萧明夷内心冷哼。

不是揣度,是这丫头平日表现得太机灵了,少有这般听话的时候。

瞥见宋令仪耳尖蔓延的旖旎绯色,男人的眸色暗了暗,视线微挪,故作平静道:“你白日说那几个人要召集人手上山?“

话题转移得突然,宋令仪愣了一下,点头道:“不过他们都折在你们手上了,应该没来得及召集人手吧。”

萧明夷垂眸。

此事不可大意,山寨已不能久留了。

“呜哇~”

少女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莹莹泪花。

床榻边的油灯落下一层烛泪,屋内光线愈发昏暗。

“五爷,时辰不早了,还是早点睡吧。”宋令仪懒声道。

萧明夷看了眼地上的被褥,没有说什么。

窗外月色疏淡,斜照入室。

床上的男人平躺着,耳畔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稍稍垂眸便看见少女猫着腰,娇小身子往被褥里拱。最后那点困意消散,彻底失眠。

细微又均匀的呼噜声重新响起。

萧明夷想起观音庙初遇,掀开供桌垂帘,少女仰头望来那一眼。

外形的脏乱可以骗人,可那双眼睛骗不了人。

“姥姥……”

少女的梦呓在静室内格外清晰,打断了萧明夷的思绪。他偏头看了眼地上鼓起的‘小山包’,喉头上下滚了滚,胸部伤口传来一阵撕扯痛感。

“阿梨?”

“……”没有回应。

萧明夷眼皮微动,心道:睡着了也不老实。

晨光熹微。

一声鸡鸣唤醒了酣睡中的少女,瞧见床上的土匪头子还没醒,宋令仪轻手轻脚离开房间,更衣洗漱。

也就在房门关上后,床上的男人睁开眼睛,眸底一片清明。

寨里秩序井然。

宋令仪一进东楼饭厅,无数目光从四面八方聚到她身上。

“阿梨姑娘!”

玄风朝她招了招手,询问道:“老大可醒了?”

“昨儿后半夜就醒了。”

宋令仪落座,莫名觉得这群土匪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搞得她浑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