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青梅烬**
北城的深秋，雨总来得猝不及防，带着一股缠绵又刺骨的凉意，像是要渗进人的骨头缝里。苏念撑着一把素色的伞，站在法学院气派的大楼门口，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她脚边汇成一小圈湿痕。
她手里紧紧攥着两张硬质的音乐会门票，边缘已被手心的微汗浸得有些发软。这是顾沉舟心心念念了半年的柏林爱乐乐团巡演，一票难求，她托了好几层关系，排了整整一上午的队才拿到。今天是他二十二岁生日，她原想给他一个惊喜。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雨幕中亮起，幽光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是顾沉舟的短信，言简意赅：「念念，晚晚急性肠胃炎突然加重，刚送医院，情况不太稳。我得守着。音乐会去不了了，下次一定补给你，乖。」
“下次”。苏念盯着这两个字，指尖的温度一点点褪去，变得和这秋雨一样凉。这似乎是第几个“下次”了？她几乎快要记不清。自从半年前，那个叫林晚的文学系转校生，像一阵柔弱的风闯入他们的生活，顾沉舟的世界就开始不可逆转地偏离了轨道。
林晚，人如其名，带着一种晚风般的、需要人呵护的娇怯。而苏念和顾沉舟，是穿着开裆裤就在一个大院里疯跑的玩伴，是小学同桌、中学同校、大学虽不同系却依旧形影不离的“铁三角”（当然，更多时候是他们俩）。两家的父母是世交，所有人都笑着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两棵并立的树，根茎相连，枝叶相触。连苏念自己，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也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她还记得初三那年，隔壁班的混混拦着她索要“保护费”，顾沉舟像头被激怒的小豹子冲上去，和那几个人扭打在一起，额头被碎砖划破，缝了五针。他顶着纱布，却还咧着嘴对她笑，语气是少年人特有的、混着血性的张扬：“苏念，你记着，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负你。” 那时他眼底的光，灼热又坚定，曾是她整个青春期的信仰。
可就在昨晚，她亲眼看见，顾沉舟为了林晚一句带着哭腔的“被几个混混尾随了”，二话不说就冲进了那条阴暗的巷子。她追过去时，打斗已经结束，顾沉舟靠着墙喘息，嘴角淤青，手背擦伤，白色衬衫沾了污渍，可他的眼神，却是一种苏念从未见过的、为了另一个女人而燃烧的、近乎疯狂的狠厉和紧张。那种眼神，从未为她苏念亮起过。
雨丝渐渐密集，斜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细小的叹息。苏念最终没有走进那座灯火辉煌的音乐厅。她捏着那两张废票，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检票口关闭，人群散尽。她松开手，门票飘落在湿漉漉的地上，很快被雨水浸透，模糊了字迹。
她一个人沿着被雨水洗刷得锃亮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荡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又孤寂。手机再次响起，是母亲问她为什么周末没回家。苏念停下脚步，望着街对面橱窗里自己模糊的倒影，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妈，我没事，就是……临时有点事，这周不回去了。嗯，别担心，我想……一个人静静，或许，出去走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