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暮霭沉沉中,她的目光尽头,是那白衣惹眼的少年,像是冥冥欲曙的天,照亮了她的漫漫长夜。

那年雪夜,他攥着她指尖呵气取暖:“阿沅,等我金榜题名,定三书六礼娶你。”

可后来他在宫宴上亲手将毒酒递给她:“沈姑娘,请吧。”

多年后再相逢,他红着眼问为何装作不识。

她低头抚过腕间疤痕轻笑:“公子认错人了,您找的阿沅——”

“早就死在您亲手赐下的那杯鸩酒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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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暮霭重逢

暮霭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宫墙的阴影拉得极长,像是某种巨兽蛰伏的触须,悄无声息地吞噬着白日里最后一点余光。沈沅站在僻静的廊下,望着目光尽头那抹越来越近的白。

萧衍。

他穿着一身簇新的官服,颜色是近乎刺眼的雪白,在这晦暗的暮色里,硬生生撕开一道亮晃晃的口子。

他走得很快,衣袂被风带起,拂过冰冷的石阶,步履是少年得志特有的沉稳与迅疾。身后跟着两名内侍,低眉顺眼,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沈沅的心跳,不合时宜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被更沉重的力道攥紧。

像冥冥欲曙的天?不,早不是了。那曾是照亮她漫漫长夜的光,如今回想起来,却只觉得那光太过灼人,早已将她的魂魄都烫出了无法愈合的窟窿。

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是另一个同样寒冷的天气,却不是这般死寂的宫闱。

是京郊别院外,那片被厚厚积雪覆盖的梅林。那年冬天真冷啊,呵气成霜。

少年萧衍偷偷溜出家门来找她,冻得鼻尖发红,却把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凑到嘴边一遍遍地呵着热气。

“阿沅,你看这梅花,像不像你?凌寒独自开。”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胜过世间所有星辰,“等我,再等我些时日。待我金榜题名,一定风风光光,三书六礼,娶你过门。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沈沅,是我萧衍此生唯一的妻。”

那时他的指尖是烫的,话语是烫的,连带着她整颗心,都跟着滚烫起来。

雪花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瞬间融化,仿佛他们的未来,也注定会消融一切艰难险阻。

多傻。

沈沅垂下眼睫,掩住眸底瞬间泛起的猩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细微的刺痛让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她如今的身份,是获罪流放后因缘际会才得以暂回京城的沈氏孤女,一个需要仰人鼻息、步步为营的存在。

而萧衍,是新科状元,是天子近臣,是前途无量的朝堂新贵。

云泥之别。

那抹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近,近到能看清他官服上银线绣着的繁复纹样,近到能感受到他周身那股清冷矜贵的气息。他似乎察觉到了廊下有人,目光随意地扫了过来。

四目相对。

沈沅清晰地看到,萧衍的瞳孔猛地一缩。那里面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是铺天盖地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慌乱?

但也只是一瞬。

他的脚步甚至没有停顿半分,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不足一息,便淡漠地移开,仿佛只是瞥见了一尊无关紧要的石像,或者一丛枯败的草木。

他带着内侍,从她身前径直走过,衣角带起的风,卷起地上一片枯叶,打着旋儿,又无力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