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片麻木,甚至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
“姑娘,你醒了?”一个略带沙哑的老妇声音在旁边响起。
沈沅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头发花白的老嬷嬷正关切地看着她。嬷嬷眼里有怜悯,也有后怕。
“这里是……哪儿?”沈沅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不成调。
“是宫里一处废弃的杂役房,”老嬷嬷压低声音,“姑娘命大,那鸩酒……怕是被人动了手脚,分量不足,或是掺了别的,这才捡回一条命。有人趁乱把姑娘送到了这里,老奴是以前受过沈家恩惠的,偷偷照看着。”
鸩酒是假的?
沈沅怔住。是谁?谁会在那种情况下,冒着天大的风险救她?刘御史?还是……别的她不知道的势力?
她不敢深想,也无暇深想。
身体的痛苦占据了主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腕间也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深刻的伤口,虽被粗糙地包扎过,依旧渗着血,传来阵阵钝痛。
老嬷嬷说,那是她失去意识前自己挣扎时划伤的,或许是在极度的痛苦和绝望下无意识的行为。
接下来的日子,是沈沅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光。
她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躲藏在这破败的角落里,依靠老嬷嬷偷偷送来的少许食物和药物苟延残喘。
鸩酒的毒性并未完全清除,她时常发烧、呕吐,身体急剧地消瘦下去。
但比身体更痛的,是心。
每一个夜晚,她都会反复梦见那场宫宴。梦见萧衍那双冷漠的眼睛,梦见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赐酒”二字,梦见那杯酒滑过喉咙的灼烧感。
每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她都浑身冷汗,心脏抽搐着疼痛。
恨意,如同毒藤,在绝望的土壤里疯狂滋生。
那个曾被她珍藏在心底最柔软处的名字,如今每一次想起,都伴随着噬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怨愤。
雪夜梅林的誓言犹在耳边,却成了世间最讽刺的笑话。
他不要她了,厌弃她了,她可以理解,甚至可以接受。
世家子弟,前程似锦,她一个罪臣之女,本就是拖累。可他为什么要做得如此绝情?非要亲手递上那杯毒酒,用她的性命,去铺就他的青云路?
阿沅……
这个名字,连同那个雪夜里呵气取暖的少年,一起死了。
死在了那杯他亲手赐下的鸩酒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月,也许是两月,当沈沅终于能勉强下地行走时,老嬷嬷带来了一个消息:萧衍因在边关事务上“见解独到,处置得当”,深得帝心,已被破格提拔,权势更盛从前。
而关于沈家女在宫宴上“突发急病暴毙”的消息,也早已悄然流传开,没有激起半点水花。
沈沅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默默地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一方灰蒙蒙的天空。腕间的疤痕狰狞可怖,提醒着她曾经经历的一切。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那道疤痕,指尖冰凉。
从此,世间再无沈阿沅。
4 新生
几年光阴,弹指而过。
江南,扬州。
春日的细雨如烟似雾,笼罩着青石板路和两岸的垂柳。
画舫在河道中缓缓穿行,桨声欸乃,混着吴侬软语的浅唱低吟,织就一派温软繁华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