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感觉了。”许霁青打断了她。
“23路停运早,这趟估计就是末班车。”
女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夜市灯光昏黄,等到母女俩的人影消失在人潮尽头,许霁青才低下头,挽起校服袖子。
时间太长,布料已经牢牢扒在了手背烫起的血泡上,硬撕时几乎带下了一块皮,鲜红的创面露在夜色里,甚是可怖。
这附近没水龙头,他拎起一桶小吃摊下的白开水,拧开盖子往下浇。
水被灶台的火烘了一晚上,只比体温凉几度,不过也够了。
从小都是这么过来的,许霁青不在意活得舒不舒服,也不准备把那意外获得的五百块钱花在自己身上,只是烫伤容易感染,让他觉得麻烦。
他最厌恶的就是麻烦。
凉水顺着伤口往下淌,一股粘稠的铁锈味。
烫得最厉害的小指和无名指弯折着,许霁青盯着那两根手指,使力挣了挣。
伸不直,也没感觉。
昨天也一样。
明天也会是一样。
半年前,警察陪着他去医院验的伤,尺骨粉碎性骨折,神经也坏了。
用钢板和螺钉拼接好后,他的右手小指和无名指再也无法伸直,腕关节旋转受限,像戴上了摘不掉的厚手套,再也感受不到热和疼。
右手是他写字干活的手。
主力手永久性障碍,最终验伤结果轻伤一级,判了那个人三年。
人长了一双手,不就为了报废时有的换?
以他的学习能力,熟练换用左手只是时间问题。
区区一只手就能换来一千多天的安宁日子,让他能安稳度过高考,带林月珍和许皎皎跑得更远,他觉得不亏。
像是老天给他开的一扇窗,许霁青从小自愈能力惊人,淤青消得快,多深的伤口都能自己结痂愈合。一桶凉水浇完,他把盖子拧回去,正准备走,就听见一阵小皮鞋落地的急促脚步声。
“等等,先别走!我有东西给你。”
女孩子像是一路跑过来的。
白净的脸通红,鬓发汗湿,停下来喘气时,鼓鼓的胸脯还在急剧起伏着,甚至很明显地颤动了两下。
许霁青下意识地闭了眼,移开视线。
因为分了神,那片鲜红狰狞的伤口无遮无拦,就这样刺进苏夏的眼睛里。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想再仔细看一眼,又有点不敢。
苏夏睫毛颤颤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小小声说出一句,“……早知道帮你要一千了。”
替人出头要钱跟砍价差不多,对方不答应难受,一口答应更难受。
他演得跟没事人似的,她这才知道他伤的那么重,感觉自己这个英雄当得实在业余,为了那么点小钱就把许霁青给卖了。
她手上拎了两个最大号的塑料购物袋,鼓鼓囊囊,勒得指节都是红的。
“我查了说烫伤不能用冰水冲,现在还没入秋,便利店都不怎么进常温水,跑了两家店就只有这些。”
许霁青抬头看了眼。
台面上是她一瓶瓶掏出来的矿泉水。
什么牌子的都有,包装五颜六色,甚至还有七八瓶玻璃瓶装的依云。
贵不贵的另说,实打实的沉。这种一看就没吃过苦的娇滴滴姑娘,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劲。
苏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塑料袋里又掏出个附近药店的包,认认真真介绍,“这个是生理盐水,杀菌用的。药店阿姨说会很疼,你轻轻的,别使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