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后颈的刺痛像一根烧红的银针,正顺着脊椎往脑子里钻。

林疏桐蜷在地毯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撞在墙面。

系统面板早没了动静,可刚才那行血字还在视网膜上晃——宿主记忆与替身记忆开始融合。

她突然想起今早替顾承砚整理书房时,翻到过一本皮质笔记本。

扉页是苏若雪的字迹,写着"阿砚的白月光备忘录",里面夹着干玫瑰、电影票根,还有张泛黄的照片:穿白裙的女孩踮脚去够梧桐花,发梢沾着碎光。

而她床头那盆婆婆纳,是顾承砚三天前突然让人搬来的,说"你总盯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

指尖无意识摩挲后颈的小痣,那是原身独有的印记。

可刚才那声"阿砚,你说过要陪我看梧桐花谢的",分明用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软萌尾音——是苏若雪?

还是原身?

系统面板在掌心发烫。

林疏桐突然坐直,指甲深深掐进掌纹。

她想起昨夜在墙上写满"我不是她"时,顾承砚望着那些红字的眼神,像在看什么易碎的珍宝。

或许...她颤抖着点开任务栏,每个字都敲得极重:"我、不、是、苏、若、雪。"

面板剧烈震动,蓝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007的机械音带着电流杂音炸响:"警告!

警告!

宿主触发非主线任务!"界面疯狂闪烁,原本固定的"复刻白月光经典举动"任务条裂成碎片,新弹出的对话框里,"偏离值"从5%狂飙到30%。

"宿主,你正在偏离主线剧情,请立即回归角色设定。"007终于恢复冷静,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林疏桐望着屏幕里自己发颤的倒影,突然笑了。

她想起穿书前蹲在出租屋吃泡面改大纲时,编辑总说"替身必须卑微,必须爱而不得";想起顾承砚捏着她下巴说"你笑起来像若雪"时,她喉间泛酸还要扯出同款弧度;想起每次完成"复刻白月光送药"任务后,系统奖励的积分连碗热粥都换不来。

"那我就彻底脱离剧本。"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到的坚定。

书房的穿衣镜蒙着层薄灰。

林疏桐踮脚取下顶层的樟木箱,里面是原身从前的衣物——全是素白棉裙,领口系着和苏若雪同款的蝴蝶结。

她翻出条水蓝色的针织裙,裙摆缀着细碎的星子亮片,是原身18岁生日时买的,却从未穿过,标签还挂在袖口。

"这样不像苏若雪了吧?"她对着镜子套上裙子,亮片在顶灯下发着细碎的光。

又翻出化妆包,挑了支酒红色唇釉,重重涂在唇上,比白月光最爱的豆沙色浓了三倍。

眼影刷扫过眼睑时,她故意蘸了大把闪粉,镜子里的女孩眼尾亮得像落了星子。

最后她抓起剪刀。

发尾扫过锁骨的瞬间,她顿了顿——原身的发是苏若雪最爱的长度,顾承砚总说"这样垂着像月光"。

剪刀尖抵住发梢的刹那,后颈又开始疼,这次混着段陌生的记忆:穿病号服的女孩摸着自己的发尾笑,"阿砚,等我好了,我们去剪短发好不好?"

林疏桐闭了闭眼,"咔"地剪断。

落地的发卷在地板上滚了滚,停在那盆婆婆纳旁边。

镜子里的人终于不是谁的影子了。

她对着空气转了个圈,亮片裙角扬起,酒红色唇瓣勾着笑:"你看,我还是很美。"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轻响。

林疏桐的笑僵在脸上。

她突然想起顾承砚说过"今天公司应酬,要十点后回来",可现在才八点半。

脚步声在走廊里停顿了两秒,然后是皮鞋叩击大理石的脆响,越来越近。

书房门把开始转动。

她望着镜中自己泛着水光的眼尾,突然伸手抓起梳妆台上的珍珠发卡——那是苏若雪最爱的款式。

指尖碰到金属的刹那,又猛地缩回来,任那发卡"叮"地掉在地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林疏桐望着门缝里透进来的光,喉结动了动。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混着顾承砚低低的轻笑,像片羽毛轻轻扫过耳尖。

门被推开的瞬间,穿堂风卷着顾承砚身上的雪松香水味涌进来。

林疏桐的后颈还沾着碎发,在风里轻轻颤了颤。

她望着男人逆光的轮廓——西装肩线笔挺,袖扣在门框漏进的光里闪了闪,分明是应酬的装扮,却连领带都松了半寸,露出一截紧实的喉结。

顾承砚的脚步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住。

他垂眸扫过她水蓝色的亮片裙,扫过她眼尾的星子闪粉,最后落在她齐耳的短发上。

林疏桐看见他喉结动了动,眼尾慢慢挑起来,像只发现猎物玩心大起的豹子。

“你终于学会反抗了。”他低笑一声,声音哑得像浸了酒,抬手解开袖扣,动作慢条斯理。

西装外套被随意搭在臂弯,露出腕间那串和苏若雪同款的檀木佛珠——从前她总觉得那是白月光的枷锁,此刻却突然刺得她眼睛疼。

林疏桐的指甲陷进掌心的软肉里。

她等着他冷笑,等着他捏着她的下巴说“像疯了的东施”,可等来的却是他从西装内袋摸出红酒杯的轻响。

波尔多红酒在水晶杯里晃出琥珀色的涟漪,他递过来时,指尖若有似无擦过她涂着酒红的手背:“继续演下去吧,我陪你。”

系统面板在她后腰发烫。

林疏桐几乎是条件反射去摸,却见淡蓝色的光屏突然炸开雪花点,007的机械音带着电流刺进耳膜:“叮——检测到宿主行为模式偏离主线37%。发布特殊任务:维持当前状态(非白月光复刻形象)超过24小时。任务奖励:未知。”

她猛地抬头,顾承砚的脸在光屏蓝光里忽明忽暗。

他的拇指摩挲着杯壁,指腹还沾着方才解袖扣时蹭的金粉——是她方才剪发时落在梳妆台上的,此刻正黏在他骨节分明的指节上,像某种诡异的印记。

“你知道我不是她,对吗?”话出口时,林疏桐才发现自己声音在抖。

她想起今早翻到的白月光备忘录,想起顾承砚说“你总盯着梧桐树发呆”时,眼底根本没有看苏若雪照片时的灼热。

那些温柔,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给替身的?

顾承砚没有立刻回答。

他端起酒杯,杯沿轻轻碰了碰她的,玻璃相击的脆响惊得窗外梧桐叶簌簌落了两片。

酒液晃出来,滴在她亮片裙上,像颗血色的星子。

“我知道。”他低头抿了口酒,喉结滚动时,佛珠在腕间勒出红痕,“但我更喜欢现在的你。”

林疏桐的呼吸一滞。

有什么东西在胸口破土而出——是原身被虐的记忆?

是她穿书前写大纲时的不甘?

还是此刻顾承砚眼底翻涌的暗潮?

她想起昨夜在墙上写满“我不是她”时,他站在阴影里看了很久,最后弯腰捡起她摔碎的眉笔,在“她”字上画了道重重的叉。

“更喜欢?”她重复,声音里裹着自嘲的刺,“就像你更喜欢新拆封的止痛药?”

顾承砚的指尖顿在杯柄上。

他忽然伸手,指腹抹过她眼尾的闪粉,凉得像雪水:“你写《白月光的替身不好当》时,有没有想过——”他的拇指碾过她酒红的唇瓣,“替身也会疼,也会醒?”

林疏桐的心跳漏了一拍。

穿书前她熬夜写大纲的画面突然涌上来:出租屋的台灯在稿纸上投下昏黄的圈,她咬着泡面叉写“替身跪在暴雨里,男主撑着伞站在三步外”,编辑发来消息:“再虐点,读者就爱看替身卑微到尘埃里。”可此刻顾承砚的拇指腹抵着她的唇,热度透过皮肤渗进来,让她想起昨夜他替她盖被子时,也是这样轻轻碰了碰她露在外面的脚踝。

“睡吧。”顾承砚突然收回手,把剩下的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珍珠发卡,金属在他掌心泛着冷光,“明天我让人把梳妆台擦干净。”

林疏桐看着他转身的背影。

西装裤包裹的长腿迈过她剪断的发卷,在婆婆纳花盆边停顿了两秒,像是想弯腰,又硬生生直起了身。

门合上时,她听见他在走廊里低低说了句什么,风卷着梧桐叶的沙沙声,把那话揉碎了送进她耳朵——“这次,换我演。”

深夜三点,林疏桐在半梦半醒间听见系统的低语。

她的手指搭在系统面板上,蓝光在指尖流转,007的机械音比平时轻了三分:“检测到顾承砚数据异常……心动值突破阈值99%……是否启动清除程序?”

她猛地睁眼。

月光透过纱窗落在梳妆台上,那支珍珠发卡静静躺着,在顾承砚捡过的地方,沾着一点极淡的金粉——和他腕间的金粉,和她眼尾的闪粉,是同一种颜色。

林疏桐摸了摸自己的短发。

发梢扫过锁骨时,她想起系统任务里的“维持当前状态”,想起顾承砚说的“继续演下去”。

窗外的梧桐叶还在沙沙响,这次她听出了不同的意味——像是某种枷锁断裂的轻响,又像是春天的芽,正顶开压了太久的冻土。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黑暗中,系统面板的蓝光渐渐熄灭,可那句“清除程序”还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明天,她想,明天要去把梳妆台下的旧相册找出来——那是原身18岁生日时拍的,照片里的女孩穿着水蓝色亮片裙,眼睛亮得像星子。

这次,她要让那星子,永远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