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江的水红了三天。
我站在南岸的山坡上,看着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断戟残旗向东流去,水面上偶尔漂过的尸体,还穿着我熟悉的玄色军服。
三天前,这里曾是姬长明问鼎中原的野心起点,如今只剩溃不成军的残部和一江血色。
风吹过我沾满尘土的战袍,带来江水的腥气和死亡的味道。
我的主公姬长明此刻正躺在不远处临时搭建的营帐里,胸口中了一箭,昏迷不醒。军医说,若箭再偏一寸,他当场就会毙命。我不知道这是他的不幸,还是大幸。
“军师,主公醒了,要见您。”侍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望向那片狼藉的江岸,深吸一口气。是该面对这一切的时候了。
帐内弥漫着草药和血腥混合的气味。姬长明躺在简陋的床榻上,脸色惨白如纸,往日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见我进来,他勉强抬手挥退了左右。
“子晏,”他唤我的字,声音虚弱却异常平静,“我们损失多少?”
我沉默片刻,如实禀报:“五万精锐,生还者不足三千。粮草辎重尽失,将领阵亡二十七人。”
他闭上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久久不语。帐内只闻火把噼啪作响。
“你早就预料到了,是不是?”他终于开口,眼睛仍紧闭着,“战前你说的每一句话,如今都应验了。”
我没有回答。说什么都是多余。一个月前,当我站在沙盘前力劝他放弃渡江作战时,何曾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的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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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春寒料峭的傍晚,我接到急召,匆匆赶往主帅营帐。
姬长明站在巨大的洛江沙盘前,一身戎装衬得他挺拔如松。不过三十五岁,他已统一北地七州,如今剑指江南,志在必得。
“子晏,你来看。”他招手让我上前,手指划过沙盘上洛江最窄处,“探马来报,李琦主力尚在三百里外的禹州。我意趁其不备,由此处强渡洛江,直取荆州。”
我心头一紧。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决策。
“主公,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上前一步,指向江流,“洛江虽窄,但水流湍急,暗礁遍布。更关键的是,对岸地势低平,无险可守。若敌军半渡而击...”
“李琦主力远在禹州,何来半渡而击?”姬长明不以为然地摆手,“等他知道消息,我军早已在对岸筑起防线。”
我坚持己见:“李琦用兵诡诈,不可不防。三个月前,他故意放出缺粮的消息,诱使赵军深入,结果一举全歼赵军主力。此番他主力远遁,恐怕又是诱敌之计。”
姬长明眉头微皱:“子晏,你总是过于谨慎。战机稍纵即逝,若等李琦回防,渡江将难上加难。”
我深知姬长明的性格,一旦有了决断,旁人很难改变。但我必须尽力。
“主公,我夜观天象,半月后必有持续大雨,江水将暴涨。不如暂缓渡江,同时派小股部队上游佯动,试探敌军虚实。若对岸确有埋伏,必会暴露。”
姬长明转过身,目光锐利:“等?我等了整整一个冬天!如今天气转暖,正是用兵之时。你说的天象之事,太常寺早已禀报,半月内绝无大雨。”
我心中焦急:“太常寺观星台位置偏低,视野受限。我在北山观星台连观七日,星月之象确示暴雨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