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毕业证的红壳子,跟桌上那碗红烧牛肉面的塑料盖,红得一样扎眼。

我划拉着手机屏幕,招聘软件上那些灰色的“已读”二字,比“谢谢惠顾”还要冷漠。我嗦了一口面,温吞的汤水溅到了屏幕上,黏糊糊的,我甚至都懒得去擦。

这已经是毕业后的第三个月。我投出去的上百份简历,如同石子扔进大海,连个响动都没有。大城市的繁华,好像和我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我能看见,却怎么也融不进去。

就在这时,一个备注为“老顽固”的电话打了进来。是我爷爷。

“鸣娃子!快回来!我……我不行了!”

电话那头,爷爷的声音嘶哑又急促,还伴着几声剧烈的咳嗽,听上去就像一个破了的风箱。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泡面桶没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红油汤水洒了一地,腻得像是我此刻的心情。

爷爷是我唯一的亲人。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了意外,是爷爷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的。他一直是我心里最硬朗的那座山。

现在,这座山好像要塌了。

我顾不上跟房东扯皮押金的事,也忘了去想下个月的房租。我胡乱塞了几件衣服塞进背包,用手机上仅剩的钱,买了一张最快回村的绿皮火车票。

火车哐当哐当响了一天一夜,下了火车,又换乘一辆颠得人骨头都快散架的乡镇巴士。巴士开到镇上就停了,回我们雾云村,还有几十里山路要走。

我背着包,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的土路上。山里的空气潮湿而清新,混着泥土和野草的味道,但我没有半分心情去欣赏。我只恨自己不能一步跨回那个小院。

三天后,当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进老家院门的时候,我几乎已经准备好迎接一场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

然而,院子里的一幕让我愣在了原地。

我那个电话里说“快不行了”的爷爷,正光着膀子,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他抡圆了胳膊,手里的斧头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咔嚓”一声,将一根碗口粗的木桩干脆地劈成了两半。

“回来啦?”

爷爷抬起头,看见门口的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旱烟熏得焦黄的牙。他用肩膀蹭了蹭下巴的汗,语气轻松得就像我只是出门去邻居家串了个门。

“正好,搭把手,把这堆柴劈完,山神庙该修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生龙活虎、中气十足的爷爷,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那双沾满泥浆、几乎开了胶的球鞋,脑子里一根名叫理智的弦,“崩”的一声,断了。

第 2 章

“你不是……快不行了吗?”我的声音干涩,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和一丝被愚弄后的颤抖。

爷爷放下斧头,拿起挂在旁边树杈上的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他瞥了我一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是啊,快不行了。”他慢悠悠地说,“再不把你骗回来,我这把老骨头就真要被回龙山那破庙给拖垮了。”

我张了张嘴,一股火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三天没合眼,路上啃着干面包,喝着凉水,心里焦急得像是着了火。结果呢?就为了叫我回来劈柴修庙?

“你知不知道我工作还没找到!房租还没交!你这一通电话……”我气得有点语无伦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