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深秋的风卷着枯黄的银杏叶,掠过高耸的朱红宫墙,檐角悬挂的铜铃被吹得叮咚作响。这声音,像极了去年今日,我在天香楼上,指尖拨弄的那一曲《折柳》。
那时,我只道自己这辈子,不过是金陵城最繁华的青楼里一朵注定要开败的芍药,在污浊的泥淖里挣扎,看尽虚伪的笑脸,听遍狎昵的言语。直到那夜,一个头戴宽大斗笠的男人掀开珠帘,逆着满室光影走了进来。他身上清冽的松木香,驱散了盘桓不散的脂粉气。
他没有像其他恩客一样扔下一沓银票,而是将一张薄薄的宣纸推到我面前。那上面没有诗词,没有画卷,只有一行行墨色的小字,像一张写满了“生死局”的契约。
“苏婉儿,”他的声音低沉,隔着斗笠的阴影,听不出情绪,“你长得像极了三年前失踪的永宁郡主。”
我的心猛地一沉。永宁郡主,当今圣上唯一的胞妹长公主的遗孤,因其母早逝,自幼养在宫中,备受恩宠,却在三年前一次随驾出巡时离奇失踪,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若我愿假扮永宁郡主入宫,他能保我脱离这片泥淖,给我一个全新的身份,享一世荣华;若我拒绝……”他的指尖隔着衣袖,轻轻划过我手腕内侧那道陈年旧疤,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压迫感,“天香楼的老鸨,三日前已经收了太子殿下的帖子。三日后,你便要去东宫‘侍琴’。”
侍琴?这不过是权贵们风流场上的雅称罢了。谁都知道,太子李昂生性暴戾,手段阴狠,进了东宫的“琴”,没有一个能完好无损地出来。前些日子,同楼的姐妹琳琅被他召去,回来时断了一根手指,从此再也弹不了琵琶。
我捏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滚烫的茶水溢出,烫得我指尖生疼。可我感觉不到疼,只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席卷全身。
“咔嚓”一声,上好的青瓷茶盏在我掌心碎裂,锋利的碎片深深扎进皮肉,血珠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我却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凄然。
既然都是往火坑里跳,一个是被太子玩弄后凄惨死去,一个是顶着郡主的头衔在皇宫里行差踏错万劫不复,那我为何不挑一个看起来更富丽堂皇、金漆描边的呢?
至少,后者听起来,更像一出值得用性命去唱的大戏。
1
入宫那日,天色阴沉,雨丝细密得像挂了一整面银线织就的帘子。
我穿着一套不知从何处借来的郡主翟衣,繁复的九行翟鸟纹样,用捻金线一针一线绣成,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肩上,压得我几乎直不起脊梁。我恍惚觉得,自己不是在穿一件衣裳,而是将一副沉重的枷锁套在了身上。
妆匣里,顶级的螺子黛由年长的宫娥亲手为我描画。她手很稳,眉形精致,只是眉尾处挑得过高,像一柄锋利的刀,让我镜中的脸庞看起来既陌生又凌厉。我盯着那张脸,试图找出“苏婉儿”的影子,却只看到一个即将登台的、名叫“永宁”的傀儡。
“郡主,请上辇。”一个声音苍老而尖细的太监躬身站在车辇旁,他穿着深紫色的宦官服,显然品级不低。
我扶着贴身宫女“白芷”的手,小心翼翼地踩上脚凳。那老太监顺势搀扶我的手臂,宽大的袖口看似不经意地蹭过我的手背,他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道:“郡主,今夜皇上在御花园设宴为您接风。太子殿下、太子妃以及……五王爷都会来。您万事小心,尤其是太子妃南宫瑶,她与真正的永宁郡主自幼便不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