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王爷?
我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裙裾上那只不住摇晃的金累丝嵌宝蝴蝶上,心跳得比更夫手里的梆子还响。那个戴斗笠的男人,也就是三天前与我签订契约的五王爷萧承煜,曾明确告诉我,他是这盘棋局中,唯一知道我真实身份的“自己人”。
“他会帮你。”萧承煜当时是这么说的。可我总觉得,他隔着斗笠看我的那道目光,不像在看一个合作者,更像在审视一局尚未开始、却已布满杀机的棋。而我,就是那颗被他亲自放在棋盘中央的棋子。
车辇平稳地在宫道上行驶,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被雨声掩盖。我掀开一角车帘,看到巍峨的宫殿在雨雾中连绵起伏,像一只蛰伏的巨兽。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泥土和草木气息,这让我稍微冷静了一些。
御花园到了。
锦鲤池泛着清冷的微光,水面被雨丝打出一圈圈涟漪。我扶着白芷的手下车,华丽的裙角扫过湿漉漉的青石板,溅起的水珠冰凉,悄无声息地钻进我的袖管,激得我打了个寒噤。
远处的水榭灯火通明,丝竹之声隐约传来。我定了定神,在宫娥的引导下,一步步走向那片光明之地。
水榭廊下,明黄的身影高坐主位,想必就是当今圣上。他身侧,坐着衣饰华贵的太子和太子妃。我敛去所有思绪,将天香楼里学来的卑微与顺从刻在骨子里,款款走到阶下,行了一个标准的跪拜大礼。
“臣女苏婉儿……不,臣女永宁,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刻意让声音带上一丝长途跋涉后的沙哑与怯弱。
头顶上方,一片寂静。我能感受到数道目光落在我身上,审视、好奇、探究,还有……毫不掩饰的敌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声极轻的嗤笑打破了僵局。那笑声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我心头一紧,忍不住悄悄抬起眼睫。只见不远处一根朱漆廊柱旁,一个身穿玄色四爪蟒袍的男人斜倚在那里。他身形颀长,腰间悬挂的玉牌坠着一块墨玉貔貅,随着他漫不经心的动作轻轻晃动。那张脸,即使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依旧俊美得惊人,只是眉眼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
是他,五王爷,萧承煜。他没有戴斗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几分玩味。
“平身吧。”主位上的皇上终于开了口,声音听起来还算温和,“永宁,这几年,你受苦了。”
“谢皇上。”我依言起身,头垂得更低了。
“听说郡主失踪前,流落到了金陵?”太子李昂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轻佻的笑意,“孤还听说,郡主前些日子在金陵的天香楼抚琴一曲,技惊四座。那琴音里,可有股子……与众不同的野气啊。”
这话一出,我喉间瞬间发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天香楼那一夜,是我被老鸨逼着为一位豪客弹奏的。她给我灌了三盏烈口的桂花酿,说我若弹错一个音符,便要打断我的手。太子此刻提起,分明是在借机羞辱我,暗示我那不堪的出身。
退缩,就是输。
我猛地抬起头,直视着李昂,然后将目光转向斜倚在柱边的萧承煜,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回王爷,也回太子殿下。那琴,确是民女所弹。因为那是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因常年奔波,已有三根弦断裂。民女怕弹得太过规矩,太过雅正,反而对不起它颠沛流离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