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称“本宫”,而是自称“民女”,既显谦卑,又暗中点出我这些年的“流离”之苦。这番话,堵住了太子的嘴,也像是在回答萧承煜方才那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满园再次陷入寂静。
我看见皇上抚摸长须的指尖微微一顿,而太子身旁的南宫瑶,手中的团扇“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就在这时,萧承煜忽然迈步向我走来。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松木香混杂着微凉的雨气,随着他的靠近,将我整个人笼罩起来,带着一种强势的、令人喘不过气的侵略感。
他走到我面前,竟缓缓蹲下身,与我平视。他的眼眸深邃如夜,仿佛能洞悉一切。
“野气好。”他开口,声音低哑,像浸了上好的陈年佳酿,“比起那些被养在金丝笼里的雀儿,多了几分挣扎求生的活气。”
他的目光灼热,让我无所遁形。接着,他抬起手,微凉的拇指轻轻擦过我的眼尾,那里因为紧张而沁出了一丝湿意。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这样的眼睛,才配得上‘永宁’这个名字。”
南宫瑶那把掉落的团扇,骨碌碌地滚到了我的脚边。扇面上绣着一株盛放的牡丹,华丽却冰冷。我下意识地弯腰去捡,就在指尖触碰到扇柄的瞬间,我瞥见了她那双精致的绣鞋边缘,沾着一点新鲜的湿泥——这分明是方才从假山后的泥地里绕过来的。
原来,她早就到了,躲在暗处,听够了整场好戏。
我捡起扇子,起身递还给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太子妃娘娘,您的扇子。”
她几乎是从我手中夺过扇子,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但那双漂亮的凤眼里,却满是淬了毒的冰冷。
2
宴席设在临水的漱玉榭。
榭内悬挂的水晶灯,每一盏都垂下细密的珍珠流苏,光芒璀璨,反而映得满桌的山珍海味都失了颜色。我的位置被安排在皇上右下首,左边隔着一个空位是太子李昂,而右边,紧挨着我的,就是五王爷萧承煜。
这样的座位安排,让我如坐针毡。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太子妃南宫瑶的目光,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背上。我不用看也知道,此刻她每看我一眼,那精心修饰过的指甲,就要在掌心里掐得更深一分。
酒过三巡,歌舞渐歇。皇上放下手中的玉箸,目光转向我,带着一丝笑意:“永宁,朕记得你幼时最喜跳舞。如今可还会跳?”
我端着酒盏的手猛地一抖,殷红的琼浆溅出几滴,在华贵的翟衣上晕开一片暗红的痕迹,像骤然绽放的血色梅花。
天香楼的舞娘们的确教过我跳舞,可那是为了取悦恩客的软舞、媚舞,舞姿极尽挑逗之能事。那种舞,如何能在这皇家宴席上,当着天子之面跳出来?
我急忙起身,强压下心头的慌乱,低声回道:“回皇上,臣女……略通一二。只是多年未曾练习,舞姿生疏,恐怕会污了圣目。”
“无妨,自家人,随意些便好。”皇上摆了摆手,显然兴致很高。
我窘迫地站在原地,进退两难。就在这时,身旁的萧承煜忽然站了起来,他玄色的身影挡住了部分投向我的视线,也为我隔开了一丝压力。
“父皇,”他对着皇上微微躬身,“既然是家宴,不如就让儿臣为郡主抚琴伴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