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灯”在医疗区展现神迹的消息,像一场风暴,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席卷了希望城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最初由底层士兵和难民私下里叫开的、充满爱意的昵称,如今,被每一个人挂在嘴边。它不再是一个简单的代号,而是被赋予了“治愈”、“希望”、“圣洁”等一系列沉甸甸的含义。
M-3医疗区,成了希望城里最热门的地方。无数人,无论是伤员家属,还是仅仅是好奇的民众,都想尽办法,希望能远远地看一眼这位传说中的“小星灯”,希望能沐浴到她那神奇的“抚愈之光”。
而莉娅,也成了医疗站的常客。
在秦风的守护和苏婉的“数据监测”下,她每天都会在能量储备充足的时候,来到这里,为那些伤势最严重、最痛苦的士兵进行治疗。
她的善良,是刻在骨子里的。每当看到那些因为伤痛而扭曲的面孔,她都会忘记疲惫,义无反顾地伸出自己的小手。翠绿色的光芒,一次又一次地在病房中亮起,带走了痛苦,带来了新生。
士兵们对她的称呼,也从一开始的“小姑娘”、“那个星灯”,变成了充满敬意的“星灯大人”,甚至是带着宗教色彩的“小圣女”。他们会自发地将自己配给中为数不多的、珍藏起来的果干、糖块,悄悄地塞给护卫队的士兵,请求他们转交给莉娅,作为对她无私帮助的、最质朴的感谢。
莉娅,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被“神化”。
然而,在这层层光环之下,莉-娅,终究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她有着孩童所有的一切天性——好奇、贪玩、嗜甜,以及……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不为人知的脆弱。
A-1实验室,深夜。
苏婉正在为一篇关于“有序能量对碳基细胞再生促进作用的初步探理论”的报告而焦头烂额。突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鬼鬼祟祟的“咔哒”声。
她猛地回头,只见莉娅正蹲在墙角,手里拿着一把从工具箱里偷来的多功能螺丝刀,一脸专注地……试图拆解一台高精度传感器的外壳。
那台传感器,是用来监测她能量波动节律的,价值相当于一整台外骨骼装甲。
“莉娅!你在做什么?!”苏婉又气又急地冲了过去。
莉娅被这声呵斥吓了一跳,像一只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小猫,手里的螺丝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她抬起头,翠绿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无辜,指了指那个传感器,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用她那不熟练的、刚刚学会的几个华夏语单词,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这个……会……叮叮响……好奇……里面……什么……”
苏婉看着她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一肚子的火,瞬间被憋了回去。她能怎么办?打她一顿?还是把她关起来?
最终,她只能一把拎起莉-娅的后颈,像拎一只不听话的小猫一样,将她从墙角提溜起来,放回床上。“不许再碰我的设备!听到了吗?”
莉娅被拎着后颈,四肢无力地垂着,这是猫科动物的本能反应。她晃了晃头顶的耳朵,乖乖地点了点头,但眼睛里,却闪烁着一丝恶作剧得逞的狡黠光芒。
C-7工业区,维修车间。
秦风正在检查他那台“泰山”机甲的修复进度。一群膀大腰圆的工程师,正围着一台发生故障的能量转换器唉声叹气。
“不行啊,秦队长。这台转换器的能量回路太复杂了,我们排查了三天,还是找不到问题在哪儿。”一个满脸机油的工程师丧气地说道。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色斗篷的小小身影,像一阵风似的,从他们身边溜了过去,直奔车间的食品储藏柜。
是莉娅。她是被秦风带过来熟悉环境的。
她熟门熟路地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块作为工程师们下午茶点心的、高热量的巧克力能量棒,然后跑到那个唉声叹气的工程师面前,将巧克力递给了他。
工程师愣住了。
莉娅指了指巧克力,又指了指那台发生故障的转换器,然后眨了眨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意思不言而喻——“这个给你,那个让我看看。”
工程师们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好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能看出什么门道?但看着她那副认真的小模样,和手里那块诱人的巧克力,为首的工程师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莉娅立刻开心地眯起了眼睛,将巧克力塞进他手里。然后,她跑到那台巨大的转换器前,伸出小手,轻轻地贴在了冰冷的金属外壳上。
她闭上了眼睛。
【星脉感知】
一股无形的、肉眼看不见的感知力,顺着她的手掌,渗入了转换器的内部。在她那独特的感知世界里,机器内部复杂的能量回路,不再是一堆冰冷的电线和芯片,而是一条条流淌着“光”的、清晰的“河流”。
她很快就“看”到,在一条不起眼的、细小的支流里,有一个微小的“淤积点”,阻碍了“光”的顺畅流动。
她睁开眼,伸出纤细的手指,精准地指向了转换器外壳上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
“这里,”她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坏了。”
工程师们将信将疑地,按照她指的位置,打开了外壳。当他们看到,里面一根被烧得焦黑、几乎断裂的能量导线,其位置与莉娅所指的地方分毫不差时,整个维修车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工程师,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那个正抱着巧克力能量棒,吃得津津有味的小女孩。
从那天起,莉娅又多了一个外号——“人形自走万用表”。而C-7工业区的工程师们,也多了一项不成文的规定:谁要是能用零食“贿赂”小星灯,让她帮忙调试设备,谁就能提前下班。
莉娅用她的孩童心性,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融入了希望城的生活。她会在苏婉的报告上,用净化魔法画上可爱的小猫图案作为恶作剧;她会用微光闪烁的魔法,突然吓唬一下站岗的护卫队士兵,然后看着他们又惊又无奈的样子,咯咯直笑。
她像一道真正的、温暖的光,驱散了这座地下城里积攒了十年的阴霾和压抑。
然而,没有人知道,在这份天真烂漫之下,莉娅隐藏着自己深深的焦虑。
一个深夜。
秦风像往常一样,在结束了一天的巡视后,习惯性地走到了A-1隔离室的观察窗外。他以为莉娅已经睡了,却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正蜷缩在床角,抱着膝盖,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发出压抑的、低低的哭泣声。
她头顶的猫耳朵,无力地贴着头皮,蓬松的尾巴也垂在地上,一动不动。
秦风的心,猛地一紧。
他立刻用最高权限,打开了隔离室的门,走了进去。
听到开门声,莉娅吓了一跳,连忙用手背胡乱地擦着眼泪,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但那红红的眼圈,和带着哭腔的鼻音,却出卖了她。
秦风在她床边蹲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莉娅……没……哭。”她倔强地说道,但因为语言不熟练,每个词都说得很慢,反而更显得委屈。
秦风依旧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疤的、宽大的手掌,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轻轻地、温柔地,放在了莉娅的头顶,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那柔软的白发。
莉娅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下。然后,那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温暖感觉,从头顶传来,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伪装和逞强。
“哇——”地一声,她再也忍不住,扑进了秦风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在秦风的安抚下,她用她那学了没几天的、磕磕巴巴的华夏语,努力地表达着自己的感受。她的句子是破碎的,逻辑是混乱的,但那份深切的自责和焦虑,却通过她的眼泪和每一个艰难的单词,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那个……王叔叔……腿……”她的小手比划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莉娅……帮……能量……没了……腿……还痛……”
她的小脸,因为急于表达却又说不清楚,涨得通红。
“好多……好多人……都痛……莉娅……帮不了……”
“吃了……好多……草莓……可是……还是……不够……”
她的小拳头,无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最后,化作一句最伤心的、自我否定的话语:
“莉娅……坏……没用……不是……好……星灯……”
她哭得撕心裂肺,像一个拼尽了全力,却依然没能完成老师作业的孩子,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秦风终于明白了。
原来,每一次治疗,对莉娅来说,不仅仅是能量的消耗。更是一次沉重的、精神上的拷问。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个伤员的痛苦,而她“力量有限”的现实,让她在每一次无法将对方完全治愈时,都产生巨大的、自责和焦虑。
她被所有人当成无所不能的“圣女”,但她自己,却在为自己的“不够强大”而痛苦不堪。
秦-风的心,像被针扎一样地疼。
他笨拙地、一下一下地轻拍着莉娅的后背,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是个军人,习惯了用行动代替语言。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收紧了手臂,将这个正在哭泣的小女孩,更紧地抱在怀里。他那宽阔而坚实的胸膛,像一座最稳固的港湾,为这盏在风雨中摇曳的“小星灯”,提供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宣泄所有脆弱的角落。
窗外,苏婉也无声地站在那里。她通过监控,看到了这一切。
她听着莉娅那破碎的、不成句的哭诉,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那份写满了“能量输出”、“治疗效率”等冰冷数据的报告。
她的眼神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迷茫和动摇。
或许……她一直以来,都把这个“实验品”,看得太简单了。她只关注了她能力的上限和转化的效率,却忽略了,再强大的力量,也承载在一个,年仅十二岁的、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还说不清楚的、孩子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