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那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刺他几句。
就像此刻闻着空气里残留的味道,明明该嫌恶,心里却莫名有点发闷。
3.
往后的日子,我成了这破院里的“异类”。
嫌他们吃饭吧唧嘴,嫌连竹生身上总带着铁锈味,却总在他跟日本人打交道时,坐在门口假装看书,耳朵竖得尖尖的。
有回他带回来个日本商人,说要私下交易军火。我当晚就翻了他的抽屉,从一堆烟蒂里扒出记着交易时间的纸条,抄了副本藏在鞋底。
转天借口买胭脂,把消息塞给了常去的书店——那里藏着几个跟我一样,偷偷印传单、搞联络的学生。
他给的钱,我一分没花在自己身上。
旗袍磨破了边,用浆糊粘了粘继续穿,银元却换成药品和纸张,托人送到租界外那些被打散的学生手里。
那天他回来,见我对着镜子缝旗袍,针脚歪歪扭扭。
他把刚买的云片糕扔过来:“佐藤问你,上次见的商人,你是不是跟他说过什么。”
我手一顿,针尖戳进指尖,血珠渗出来。
我咬着唇没吭声,把云片糕往桌上一推:“甜腻腻的,谁吃。”
他看着我泛红的眼角,忽然笑了,捡起云片糕塞进嘴里,含糊道:“我家老太爷说姬家人骨头硬,看来没骗我。”
我猛地抬头,眼眶亮得惊人,却还是嘴硬:“谁跟你家比。”
我转身进屋,将门“砰”地撞上,才在门后慢慢滑坐下来,摸着口袋里刚收到的字条——
“军火已截,谢大小姐”。
我指尖的血滴在旗袍上,晕染,散开。
夜雨如注。
我攥着衣角站在他房门口,旗袍下摆被风吹得贴在腿上,脚踝在油灯下泛着冷白。
“进来。”屋里他的声音混着烟袋杆敲桌的脆响。
我深吸口气,推门时带进来的雨丝打湿了鞋尖。
4.
他正对着地图出神,指尖点着“码头”二字。
见我进来,只抬了抬眼皮:“佐藤明天亲自押货,你别出门。”
“我不。”我的声音比雨声还凉,“那批货给伪军的,你不能让它运走。”
他把烟袋往桌上一磕:“大小姐,我只是混饭吃的,管不了谁当皇帝。”
“你不是!”
我忽然上前一步,油灯的光在脸上投下跳脱的影子,“你敢在佐藤酒里掺巴豆,敢把给日本人的粮换成沙土——你心里有气,只是不敢认!”
他眯起眼,指尖在地图褶皱里碾了碾:“你少揣度我。”
“我知道你怕什么。”
我的声音忽然软下来,带着自己都陌生的颤抖,“你怕站错队,怕掉脑袋……可你看看外面,日本人占了租界,烧了学校,再让这批军火流出去,更多人要像我爹娘一样死在乱枪底下。”
我往前凑了半步,旗袍的香粉味混着雨水的潮气漫过去。
他要躲,却被我按住手腕——我的指尖此刻凉得像冰,但,我的力气却很惊人。
“连竹生,”我抬眼望他,睫毛上沾着水汽,“你养我,我也能……陪你。”
这话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猛地抽回手。
他看着我,这张总带着傲气的脸此刻有些发白。
“大小姐,”他忽然低笑,声音中却让我听出苦涩,“你以为我是佐藤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