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静安寺慈善晚宴,我穿一身水红洋布旗袍站在台上讲“女子平权”,台下掌声雷动。
他大约怎么也想不到,三个月姬家倒了,我会找上门来。
“大小姐。”他把枪往桌上一放,声音没什么起伏,“有事?”
——
1.
闸北这片龙蛇混杂的地界,我站在那间弥漫着烟味与霉味的屋子门口时,白洋布旗袍的下摆沾了点泥。
我嫌恶地用指尖拈着,仿佛那不是泥点,是能蚀骨的脏东西。
“连竹生?”我声音脆生生的,刻意端着点架子。目光扫过屋里缩着的几个糙汉,最后落在那个正用布擦枪的男人身上,“我曾祖那辈,你家老太爷是姬府的门房,按位分,你得唤我声‘大小姐’。”
他抬眼,烟卷在嘴角叼着,没点燃。
我认得他眼里的诧异——去年静安寺慈善晚宴,我穿一身水红洋裙站在台上讲“女子平权”,台下掌声雷动。
他大约怎么也想不到,三个月姬家倒了,我会找上门来。
“大小姐。”他把枪往桌上一放,声音没什么起伏,“有事?”
“我没钱了。”
我别过脸,看着墙根那盆快枯死的仙人掌,“你家欠着姬家的情分,该养我。”
旁边的小兄弟刚要笑,被他一个眼神噎了回去。
他摸出几块银元推过来:“先住着,后院那间屋空着。”
我捏着银元起身,旗袍开衩扫过凳角,踉跄了一下,却梗着脖子没回头。
2.
连竹生刚从码头回来,一身鱼腥混着汗味,往院里石凳上一坐,就把沾着泥的靴子往凳脚磕。
我恰好端着水盆从厨房出来,见状立刻顿住脚,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
“连竹生,你就不能讲究点?”我把水盆往台阶上重重一放,水花溅出几滴,“这凳子是给人坐的,不是让你磕泥的。”
他摸出云片糕正要递过来,闻言手顿在半空。
“码头扛货的,哪那么多讲究。”他低头蹭了蹭靴子,泥星子又溅到裤腿上,看着就碍眼。
我往旁边挪了挪,仿佛那泥点子能长了腿飞过来沾脏我的旗袍:“也不知道洗干净了再进门,一身味,熏得人头疼。”
我转身要走时,衣角偏偏扫过他刚放下的烟袋杆,那黑黢黢的杆子看着就黏糊糊的,我立刻像被烫到似的弹开,掏出手帕反复擦着那处衣料,“你这烟袋多久没洗了?黑黢黢的,看着就脏。”
旁边的小兄弟忍不住笑:“大小姐,生哥这烟袋祖上传下来的,他也用了十年,恐怕比你岁数都大——”
“闭嘴!”我和连竹生同时开口。
我瞪了那小兄弟一眼,又转向连竹生,语气更冲了:“用得久就是脏的理由?你们这些人,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干净’二字怎么写。”
他把云片糕重新塞回怀里,没接话,只起身往自己屋走。
经过我身边时,我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帕子还在不住地擦着旗袍上刚才碰到烟袋的地方。
他脚步顿了顿,喉结滚了滚,终究什么也没说。推门进屋时带起的风里,飘着我没忍住的嘀咕:“一身铁锈味,不知道的还以为刚从坟里爬出来……”
看着他关上的房门,我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其实也不是真觉得有多脏,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