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车很稳，话很少。
“怎么回事？”他问，声音没有波澜。
我简略地说了一下舞会冲突和随后发生的袭击。
他听完，只“嗯”了一声。但从后视镜里，我看到他扫了谢云昭一眼，那眼神里，有责备，但似乎……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回到公馆，继母假惺惺地迎上来，哭天抢地。谢云霆只淡淡一句“受了点惊吓，无大碍”，便打发她回去了。
他叫来了军医，重新为我清洗包扎伤口。过程很疼，我咬着唇没出声。
谢云霆站在一旁看着，忽然说：“你很勇敢。”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神不再是舞会时的锐利，而是带着一种审慎的打量。
“换做别人，早吓傻了。你还能带着云昭找到地方躲起来。”
“情势所迫。”我低声答。
谢云昭经过几天的休养，似乎又恢复了元气，但对我，态度却微妙地变了。他不再叫我“沈小姐”，而是别扭地直呼其名“知微”。他依然会挑刺，但眼神里少了过去的纯粹恶意，多了些复杂的东西。
他开始时不时出现在我房门口。
有时是扔给我一本崭新的英文诗集：“喏，看看真正的文学是什么样子。”
有时是炫耀他新买的柯尔特手枪：“怎么样？比老掉牙的大刀片子厉害吧？”
有时，只是没话找话：“今天天气不错……你手臂好了没？”
我依旧保持着距离，该道谢道谢，该沉默沉默。
谢云霆则忙碌得多。他白天很少在家，晚上回来，也多在书房。但他会托人给我送东西。不是香水首饰，而是几本当时被列为禁书的进步刊物，或是几份报道时局的前线战报。
有一次，他在走廊遇见我，停下脚步。
“那些书，看了吗？”他问。
“看了。”
“有什么想法？”
我斟酌了一下词句：“写得很好，只是……道路艰难。”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再艰难，也要有人走。”
他给了我一种不同于谢云昭的尊重。这种尊重，是基于对“人”的认可，而非对“女人”的审视。
继母坐不住了。谢云霆的归来，打乱了她的计划。她看出谢云昭对我的态度变化，生怕我这条线失控。
一天夜里，她把我叫到房间，关上门。
“知微啊，”她拍着我的手，笑容亲切，“你来家里也有些日子了。云昭那孩子，就是脾气坏了点，心眼不坏。我看得出，他对你……是有几分不同的。”
我静静听着。
“女人的终身，总要有个依靠。云昭是谢家嫡子，将来……你若是跟了他，虽是姨太太，但也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我抬起眼：“夫人的意思是？”
“找个机会，把名分定下来吧。也好了却我一桩心事。”她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力。
从继母房里出来，我心里一片冰凉。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在去书房的路上，我遇到了谢云昭。他像是特意在等我，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紧张的神情。
“我娘……跟你说了什么？”他问。
“没什么。”我不想跟他多说。
他却拦住我，语气有些急：“不管她说什么，你都别听她的！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我看着他，这个曾经肆意伤害我的少年，此刻眼里竟有几分真诚的焦灼。但我心里清楚，他的“做主”，在家族利益面前，不堪一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