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篇“国坤继承人疑因私情耽误要务”的文章国坤集团内部掀起轩然大波,文章 写得绘声绘色,配图是几年前孟宴臣与许沁一同出席某个慈善晚宴的模糊旧照。时机,选得不能再精准,或者说,险恶——恰逢国坤集团几个关键项目进入攻坚阶段,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董事会会议室内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孟宴臣端坐长桌首席,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他对面,是他的母亲,国坤集团的铁腕董事长付闻樱,她目光如炬,扫视着在座的每一位董事。

往日会议开始前的寒暄与低语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闷的、充满预兆的寂静。

率先打破这片死寂的是王董,一个身形微胖、在公司挂着闲职的老股东,平日里总爱倚老卖老,此刻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像是砂纸摩擦木头:“付董,孟总,最近公司内外有些……不太好的传闻,涉及到公司战略方向,以及……嗯,领导层的专注度问题。”

另一位稍年轻些的赵董,似乎被王董的话壮了胆,立刻接茬:“孟总,恕我直言,我们有些担心。城南那块地,迟迟没有进展;和那家科技公司的合作,也一直悬而未决。坊间却尽是些……关于您个人事务的议论。”他刻意顿了顿,没有点明,但在座的谁都明白,他指的是许沁。

孟宴臣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无意识地轻叩。他心中掠过一丝异样,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夹杂着厌烦的啼笑皆非。讽刺的是,许沁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出现的频率,远比这些人想象的要低得多。

“个人事务,赵董?”付闻樱的声音骤然响起,锐利如冰,“还是说,是某些人目光短浅,无法理解的战略性调整?”

王董却不肯罢休,他挺了挺本就圆滚的肚子,语气带着几分夸张的痛心疾首:“付董,此言差矣!市场可不等人去‘战略性调整’,尤其是在大家都在传,孟总因为……因为许沁小姐,而分心旁骛的时候!”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

“我甚至听说,孟总在工作时间,频繁出入一家……一家花店!这像话吗?这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孟宴臣吗?国坤集团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全心全意投入的领导者!”

几位董事面露不安,有人甚至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一位素来支持付闻樱的老董事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闻樱,宴臣,这些流言,不论真假,对公司的影响都不好。股东们的信心,才是最重要的。”

孟宴臣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王董,我去花店,确有其事,但与公司业务无关,更谈不上影响工作。”

“无关?”王董嗤笑一声,声音拔高了八度,“为了许沁小姐,连几个亿的项目都置之不理,这也叫无关?这已经严重影响了国坤的声誉!我提议,暂时中止孟宴臣先生的CEO职务,让他好好冷静一下,等他能把心思完全放回工作上再说!”

这已然是赤裸裸的逼宫。

付闻樱眼神一凛,她没有提高音量,但每个字都像带着千钧之力:“王董,你的胆子,比你的见识要大得多。你质疑宴臣对公司的投入?是谁在三年内将国坤的市值提升了百分之十五?又是谁,挽救了当初由你力主,结果却一败涂地的海外投资项目?”

王董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脸涨成了猪肝色,嗫嚅道:“可……可是那些传闻,还有股民的反应……”

“传闻可以被制造,舆论可以被引导,”付闻樱冷冷打断他,目光如刀般扫过其余董事,“至于这份所谓的‘证据’,”她轻蔑地用指尖点了点那份打印纸,“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垃圾消息,背后是谁在搞鬼,想必各位心里有数。是竞争对手,还是某些,”她特意停顿了一下,眼神在王董脸上多停留了几秒,“想趁机夺权的内鬼?”

会议室内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无人敢与她对视。董事会内部的裂痕已然显现,但付闻樱凭借其强大的气场与手腕,暂时将其强压了下去。她一字一句道:“孟宴臣一直都会是国坤集团的CEO。这个议题,到此为止。现在,讨论季度财务报告。除非,还有哪位想继续浪费时间,提些不着边际的指控?”

满室寂静。王董悻悻然缩回椅子里,眼神躲闪。孟宴臣看着母亲,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感激,也有一如既往被羽翼庇护的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感。

与此同时,医院的走廊里人来人往,消毒水的气味弥漫。许沁刚结束一台手术,疲惫地靠在墙边,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宋焰发来的消息,言简意赅地转述了她从某个共同朋友那里听来的八卦——国坤集团因为她和孟宴臣的旧照闹翻了天,孟宴臣焦头烂额。

许沁看着屏幕,眼神平静无波。国坤集团的危机,因她而起?她扯了扯嘴角,倒也没觉得多意外。那些人,总喜欢小题大做。至于孟宴臣因此陷入麻烦,那也是他孟家的事,与她何干。她划掉消息,准备去休息室。

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宋焰,似乎意犹未尽:“对了,还有个事儿。听说孟宴臣这段时间,就算忙得脚不沾地,也雷打不动地天天往一家花店跑。那花店老板娘,好像是个挺温柔的姑娘。他们俩,嗯,据说相处得特别好,八字都快有一撇了。”

许沁的脚步顿住了。

花店?孟宴臣?

她脑海中闪过孟宴臣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试图将他与鲜花、与一个“温柔的姑娘”联系起来,却觉得有些滑稽。他那样的人,也会有耐心去逛花店?还会为了谁,天天去?

宋焰的消息还在继续跳动:“就那家叫‘梧桐花坊’的,听说孟宴臣还挺喜欢去看人家工作。啧,真是没想到啊。”

许沁关掉手机屏幕,眼前却挥之不去孟宴臣在花店的模糊影像,以及那个“温柔的姑娘”可能带着笑意的脸。她深吸一口气,想把这些无关紧要的画面甩出脑海,可那股莫名的烦躁却像藤蔓一样缠了上来,让她胸口有些发闷。

她不是嫉妒,孟宴臣和谁在一起,她并不在乎。

只是,那个曾经围绕着她旋转的世界,那个曾经只有她能轻易牵动情绪的男人,现在似乎找到了新的太阳,而且那个太阳,看起来比她温暖、简单得多。这种认知,让她心里某个角落空落落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蔓延,久久不能平息。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第一次觉得,有些东西,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许沁克服不了内心的声音想去看看,机械地发动了车子。她告诉自己只是路过,只是好奇宋焰口中那个能让孟宴臣天天光顾的花店究竟是什么模样。对,仅此而已。

车子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梧桐花坊”斜对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许沁没有下车,隔着一条不算宽阔的马路,静静打量着那间小小的店铺。店面不大,暖黄色的灯光从玻璃门窗透出来,门口摆放着几盆错落有致的绿植,招牌是简约的木质,透着一股与孟宴臣平日雷厉风行截然不同的温吞气息。

她想,孟宴臣那样的人,真的会喜欢这种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浅色棉布裙的年轻女人从店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喷壶,仔细地给门口的花草浇水。她身形纤细,侧脸的轮廓柔和,嘴角似乎总带着一点浅淡的笑意。应该就是宋焰说的那个“温柔的姑娘”——林疏桐。

许沁的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这个女人看起来……很舒服,像春日午后的阳光,不刺眼,却暖融融的。

林疏桐浇完水,转身回了店里,片刻后,许沁看到她拿起了手机,似乎在通话。许沁的心莫名一紧。

她下意识地调低了车载音乐的音量,尽管隔着马路,什么也听不见。

正当她准备收回视线,告诉自己这实在无聊透顶时,林疏桐大约是为了信号好些,拿着手机又走到了门口,声音也随之清晰了些,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嗯,还在忙吗?”林疏桐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

“我熬了杂粮粥,还加了一些你喜欢的桂花蜜。要过来尝尝吗?放了红枣和枸杞,温温的,正好。”

桂花蜜?

许沁的脑子嗡地一下。孟宴臣喜欢桂花蜜?她怎么不知道。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她从未留意过他喜欢什么口味的甜食,或者说,她从未觉得有必要留意。孟宴臣在她面前,总是迁就的那个,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似乎并不重要。

而现在,另一个女人,用这样家常的语气,自然而然地说出他的喜好。

林疏桐还在说着什么,但许沁已经听不太清了。她只觉得那句“还加了一些你喜欢的桂花蜜”像一根细小的针,不偏不倚地扎在她心上某个隐秘的角落,不剧痛,却绵绵密密地泛着酸。

她看着林疏桐挂了电话,脸上依旧是那种恬淡的笑,然后转身进了花店,忙碌起来,时不时对着空气微笑,像是在回味刚才通话的内容。

许沁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她猛地发动车子,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轻响,迅速驶离了梧桐花坊。

后视镜里,那间小小的花店越来越远,暖黄的灯光也渐渐模糊。

她不是嫉妒,她反复告诉自己。孟宴臣选择谁,过什么样的生活,都与她无关。她只是……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那个曾经只为她一人拧眉的孟宴臣,那个会因为她一句话而情绪起伏的男人,如今,也有人会为他熬粥,备好他喜欢的桂花蜜。

而那个人,不是她。

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攫住了她。这比在医院走廊里听到宋焰的八卦,来得更直接,更让她措手不及。原来,孟宴臣真的在为别人,花费那样具体而微小的心思。

车厢内一片死寂,许沁第一次发现,原来孟宴臣这个名字,也能让她如此心神不宁。她烦躁地按了按喇叭,前方并无车辆,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许沁踩下油门,车速越来越快,仿佛想甩掉那股莫名的情绪。可那间花店,那个女人的身影,还有那句“桂花蜜”,却像烙印一样,怎么也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