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静室内,冰冷的金属墙壁散发着恒定而压抑的白光。林不渡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覆盖着漆黑虫甲的左臂裸露在外,幽蓝的纹路在甲壳表面无声流淌,如同活着的电路。尖锐漆黑的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光滑的地面,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沙沙”声。冰冷的甲壳如同沉重的枷锁,禁锢着血肉,更带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侵蚀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贪婪的牙齿,正啃噬着他的神经末梢,试图将他的意志拖入混乱的深渊。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墙壁上那若隐若现的星图轨迹。那并非刻痕,更像是某种能量在特殊金属上留下的、极其细微的、近乎于无的烙印。若非他此刻状态异常,精神在剧痛和系统残余感知的刺激下被强行拔高,加之这静室特殊的能量场似乎激活了这些烙印,他绝无可能发现。

母亲莫轻音……她曾在这里待过?留下这星图做什么?

【……熵能解构模块……被动触发……检测到……加密星图信息残留……信息深度……极高……是否尝试解析?……警告:能量不足……风险:载体精神力透支……】

冰冷的系统提示如同催命的符咒,在脑中尖锐回响。核心能量早已枯竭,仅存的0.1%如同风中残烛,强行解析这种深度的加密信息,无异于自毁。但墙壁上那星图的轨迹,与他记忆中母亲手稿上某个残缺的、被反复涂抹修改的片段,隐隐重合!这绝非巧合!这很可能是母亲留下的……指向真相的线索!指向林震海背后那股力量!指向“虫巢观测者”的根源!

萍姑倒在血泊中的画面,母亲笔记中那绝望的字句,林震海那老狐狸阴鸷的眼神,还有苏明月那冰冷的杀意……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一股混合着暴怒、不甘和破釜沉舟的决绝,瞬间压倒了理智的警告!

“解析!”林不渡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他将残存的所有意志力,如同燃料般,不顾一切地灌注向意识海中那枚布满裂痕、光芒黯淡的暗金核心!

嗡——!!!

如同垂死的引擎被强行点燃最后一滴燃油!暗金核心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裂痕在光芒中剧烈颤抖、扩张!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灵魂被投入熔炉煅烧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林不渡的全身!他眼前瞬间被刺目的白光和混乱的噪点填满,耳中充斥着尖锐的、仿佛亿万只虫豸同时嘶鸣的噪音!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攥住,疯狂地痉挛、抽搐!覆盖着虫甲的左臂不受控制地抬起,尖锐的指甲深深刺入身下的金属地板!

【……强行解析启动!调用载体精神力……超载!】 【……信息流冲击……载体精神屏障……崩溃!】 【……核心能量……0.01%……临界!……】

冰冷的警报如同丧钟!林不渡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股庞大、冰冷、混乱的信息洪流疯狂撕扯、冲刷!无数破碎的星图、扭曲的空间坐标、无法理解的符号公式、还有夹杂其中的、充满了混乱与贪婪意志的虫巢嘶鸣……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他濒临崩溃的脑海!

“呃啊啊啊——!”他再也无法压抑,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混合着剧痛与精神撕裂的嘶吼!鲜血从七窍中缓缓渗出,在惨白的脸上划出狰狞的痕迹。

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冲垮、沉入无边黑暗的瞬间!

嗡……!

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带着冰冷秩序感的能量,猛地从他那覆盖着虫甲的左臂深处爆发出来!是系统!是那吞噬了虫巢源质后、正在艰难重塑的核心力量!这股力量并非保护他的意识,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滤网,强行截取了那疯狂涌入的信息洪流中……最关键、最核心的一小部分!

一幅残缺、却蕴含着惊人信息的星图碎片,如同烙印般,强行刻入了林不渡混乱的意识深处!

那并非已知星盟星图上的任何区域!其空间坐标的表述方式极其古老而诡异,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逻辑感!星图的背景,是一片无边无际、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影星尘!而在星图的核心位置,标注着一个由无数扭曲线条构成的、如同巨大虫巢般的恐怖标记!标记旁边,用同样古老冰冷的符号标注着一个名字——

【……虚渊之巢·第七观测站……】

虚渊之巢!第七观测站!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林不渡混乱的意识中!联系母亲笔记中的“虫巢观测者7号”,联系白药师分析的刺杀技术,联系林震海送来的信标……一切豁然贯通!林震海背后的黑手,就是这“虚渊之巢”!一个隐藏在暗影星尘深处、掌握着虫族基因技术和高维空间科技的恐怖存在!而“第七观测站”,就是他们的前哨!

星图碎片中,还夹杂着一段极其微弱、仿佛信号干扰般的意念残响: 【……钥匙……持有者……确认……坐标……锁定……清除……指令……待发……】

钥匙?清除指令?林不渡的心沉入谷底!母亲笔记中提到过“钥匙”!难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被这“虚渊之巢”视为必须清除的“钥匙”?所以才会引来如此精准而致命的刺杀?!

【……解析……完成……核心能量……耗尽……进入……深度休眠……】 【……载体精神力……严重透支……生命体征……持续恶化……警告……】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最后的叹息。意识海中,那枚暗金核心的光芒彻底熄灭,裂痕密布,如同破碎的琉璃,沉入无边的黑暗死寂。强行解析带来的信息冲击和精神透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林不渡。

他眼前一黑,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覆盖着虫甲的左臂无力地垂落,幽蓝的纹路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冰冷的金属质感。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空虚,仿佛灵魂都被抽离。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底的深渊飘落……

静室外。

一直如同玉雕般静立、闭目感知的苏明月,那双冰封的眸子骤然睁开!眼底深处,月华光芒剧烈闪烁,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清晰无比地感知到静室内爆发出两股截然不同、却又都令她心悸的力量波动!

一股是极其精纯、带着冰冷秩序感的解析能量,其位格之高,远超她的理解范畴!这股力量强行撕开了某种深层次的加密,引动了墙壁上残留的星图信息!

而另一股……则让她浑身冰冷!那是源自虫巢本源的、混乱而贪婪的意志!这股意志在解析能量爆发的瞬间,似乎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如同被惊醒的毒蛇,在静室那特殊的能量场压制下,依旧爆发出了强烈的侵蚀和……共鸣?!仿佛在回应着星图信息中蕴含的某个坐标!

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在那混乱意志爆发的刹那,她清晰地“听”到了!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冰冷而宏大的意念宣告——

【……坐标……确认……钥匙……污染……清除……指令……激活……倒计时……启动……】

这意念宣告……来自虚渊之巢!是最高级别的清除指令!目标……锁定静室内的林不渡!

苏明月绝美的脸上,第一次失去了那份温婉的平静,冰封的眼底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瞬间明白了林战天为何要将林不渡送入这星陨禁地的静室!这里狂暴的空间乱流和能量场,不仅能干扰外界的窥探,更能……延迟这种来自高维层面的指令传递!林战天早就知道!他早就知道林不渡身上背负着什么!

而林不渡……他竟然能引动墙壁上莫轻音留下的星图?他身上那股精纯的解析能量是什么?他吞噬了虫巢源质,为何没有立刻失控,反而似乎……利用了它?还有那虚渊之巢的清除指令……倒计时已经启动!

冰冷的杀意与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激烈交锋。作为“月蚀”的成员,清除失控污染源是她的职责。但此刻的林不渡,在她眼中,不再仅仅是一个濒临失控的虫巢载体,更像是一个……被庞大阴谋裹挟、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钥匙?一个可能揭开虚渊之巢面纱的关键!

她看着紧闭的静室金属大门,指间那柄薄如蝉翼的冰晶匕首悄然滑入掌心。清冷的月华在刃口流转,映照着她眼中剧烈挣扎的光芒。

是遵循规则,立刻执行清除? 还是……赌上一切,暂时保住这把可能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静室内,林不渡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气息微弱到近乎断绝。覆盖着虫甲的左臂如同死物,幽蓝的纹路彻底熄灭。只有他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离去。

墙壁上,那被强行激活后又迅速黯淡下去的星图轨迹,如同最后的残响,在冰冷的白光下,渐渐隐没无踪。

而一股无形的、来自遥远虚渊的冰冷倒计时,已然在静室之外,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