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开海浪重归平静的望归岙,苏墨没有向南,反而折向往北,循着一种冥冥中的牵引,也是琉璃绘卷日益清晰的悸动,走向内陆深处。精卫的怨恨虽化,但那枚温暖卵石中蕴含的执念碎片,却与绘卷产生了某种更深层的共鸣,指向下一个需要“解”的“梦”。

越往北走,地势渐平,人烟渐稠。他来到一座古老的府城。青石板路,粉墙黛瓦,小桥流水,本是典型的江南富庶之地,市井繁华,人声鼎沸。但在这份繁华之下,苏墨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不协调的、冰冷的暗流。

茶馆酒肆间,人们交头接耳,神色惶恐,谈论着一桩桩令人毛骨悚然的怪事。

“听说了吗?东街绸缎庄的张掌柜…前天还好好的,一夜之间,人就痴傻了!眼神直勾勾的,谁都不认识,连自己个儿叫啥都忘了!大夫看了直摇头,说魂儿丢了!”

“西城书院那个最有才学的李秀才也是!原本下笔如有神,现在对着纸墨发呆,口水流下来都不知道擦!整个人像被抽空了芯子的灯笼!”

“还有南门码头扛包的赵大力!多壮实的汉子!现在瘫在床上,瘦得皮包骨头,眼窝深陷,就剩一口气吊着…吓人呐!”

失魂症。不是一例两例,而是接二连三,毫无征兆。受害者身份各异,毫无关联,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出事前,似乎都曾精神焕发,容光满面,但一夜之后,便精气神耗尽,如同被蛀空了的朽木,只留下一具无知无觉的皮囊。

官府查不出所以然,只归咎于“邪风入体”或“得了癔症”。但民间流言愈演愈烈,说什么的都有,最主流的说法是——城里混进了专吸人精气的画皮鬼魅。

苏墨的心渐渐沉了下去。画皮…《聊斋》中那个披着美人皮、掏心噬魂的恶鬼故事,他自然是听过的。但流言终归是流言。然而,怀中琉璃绘卷持续不断的、带着一丝阴冷邪气的震颤,以及那枚温暖卵石偶尔传来的、对此地某种“空洞”气息的排斥感,都在告诉他,事情绝非寻常“癔症”那么简单。

他需要更确切的信息。

在一家客人稀疏的临河茶楼,苏墨叫住那位面色忧戚、不断擦拭着本就干净桌面的老掌柜,递过几枚铜钱,看似随意地打听。

老掌柜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客官是外乡人吧?最近少在外面晃荡,尤其…是天黑以后。”他眼神闪烁,“那些失了魂的人…有人说,出事前那几天,都显得特别…精神,甚至…有点反常的年轻了似的。但脸色…啧,那脸色白得吓人,不像活人的红润,倒像是…像是刚刷了层新粉的墙皮,透着股假劲儿!”

反常的年轻…假性的红润…苏墨若有所思。

“还有更邪门的,”另一个茶客凑过来,神秘兮兮地插嘴,“有人夜里打更,路过城北那几条黑巷子,好像听到过…女人的笑声,又轻又媚,听得人骨头缝发酥,可循声看去,又啥也没有!还有…淡淡的胭脂水粉味儿,甜腻腻的,闻久了头晕恶心!”

女人?笑声?胭脂味?苏墨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绘卷的悸动在听到“城北”二字时,明显加剧了。

他谢过二人,起身离开茶楼,信步朝城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