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停摆的秒针
洛宣玉的指尖在怀表边缘游走时,能清晰摸到那些被岁月磨平的纹路。铜制表壳泛着温润的光泽,像一块被人反复摩挲过的老玉,表盖内侧那个“季”字刻得极浅,笔画末端带着点仓促的弯钩,仿佛刻字人当时心里藏着没说尽的话。
这是她三个月前在老城区旧货市场淘来的。那天雨下得很大,她抱着文件夹躲进巷口的杂货铺,檐角的水滴顺着铁皮棚顶往下砸,在青石板上敲出单调的节奏。老板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头,见她浑身湿透,指了指墙角的纸箱:“里面有旧物件,随便看看,避避雨。”
怀表就躺在一堆锈迹斑斑的铜锁中间。洛宣玉拿起它时,表盖“咔嗒”一声弹开,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齿轮卡着不动,却奇异地让她想起外婆阁楼里那只永远停摆的座钟。“多少钱?”她问,声音被雨声泡得发闷。
老头眯着眼看了看:“有缘人,送你了。”
那时她还不知道,这枚怀表会成为时间裂缝的钥匙。
第一次察觉异常是在设计展评审会那天。她站在台上讲解老城区改造方案,PPT切换到花园效果图时,台下突然陷入死寂。评委们保持着各异的姿态:张主任捏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李教授的眼镜滑到鼻尖却没人扶,连窗外飘进来的柳絮都定在离她脸颊三厘米的地方。
整个世界像被冻住的琥珀。
洛宣玉的心跳声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她试探着抬了抬手,指尖穿过凝滞的空气,带起微不可察的涟漪。三十秒后,柳絮突然飘落,张主任“咕咚”一声咽下茶水,李教授推了推眼镜,仿佛刚才的静止只是她的错觉。
“洛设计师,继续。”主持人的声音打断她的怔忪,她低头看向屏幕,发现光标正卡在“花园喷泉”的标注上,而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赫然是三点十七分。
从那天起,停滞越来越频繁。有时是在便利店挑选酸奶,冷柜的灯光突然定住,货架上的薯片袋保持着被风吹起的弧度;有时是在过马路,红灯变成绿灯的瞬间,所有车辆都像被钉在柏油路上,只有她能听见自己鞋底蹭过地面的沙沙声。
最诡异的一次,是在美术馆看那幅《时间的灰烬》。油画用暗色调铺陈出燃烧的废墟,中央却有一抹突兀的亮黄——那是一簇在灰烬里绽放的白玫瑰,花瓣上停着一只蝴蝶,翅膀的纹路清晰得像能摸到。
洛宣玉盯着玫瑰看了很久,忽然注意到画中站着个穿浅灰西装的男人。他背对着观众,身形挺拔,手插在口袋里,仿佛正对着废墟出神。就在她移开视线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男人动了。
他缓缓侧过脸,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深浅交错的阴影,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笑。那笑容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连带着后颈的皮肤都泛起细密的麻意。
“宣玉,发什么呆呢?”同事碰了碰她的胳膊,“这幅画据说原型是老城区被炸的老宅,可惜了。”
洛宣玉猛地回神,再看画时,男人依旧背对着她,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颜料晕染出的幻觉。但她清楚记得,他左耳后有颗很小的痣,像被墨点轻轻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