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的闹钟响了第三遍时,洛宣玉终于放弃了入睡。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晚风带着梧桐叶的气息涌进来,拂在脸上凉丝丝的。楼下的梧桐树枝桠横斜,其中一片深绿的叶子正以违反物理规律的角度悬着,叶尖的露珠凝而不落,像颗被冻住的水晶。
又是这种感觉。
她握紧掌心的怀表,表壳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带着点陈旧的暖意。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紧接着是短促的刹车声。洛宣玉探头往下看,一辆黑色轿车斜停在路中央,双闪灯明明灭灭,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驾驶座上的男人正低头看手机,侧脸被仪表盘的光映得很清楚。左耳后那颗痣,在夜色里像粒安静的星。
是画里的男人。
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男人突然抬头,视线穿过夜色精准地落在她的窗口。四目相对的瞬间,洛宣玉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胸腔上,发出沉闷的回响。男人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却清晰地构成了三个字的形状。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心脏骤然缩紧。
季、旭、池。
2 重叠的坐标
洛宣玉开始在城市地图上标注季旭池出现的位置。红笔圈出的点像散落的星辰,连成一条若有若无的线,最终指向老城区那片正在拆迁的巷弄。
她是建筑设计师,负责这片区域的改造项目,对这里的每一条石板路都熟稔于心。但季旭池的出现,让熟悉的街巷突然变得陌生——那些她走了无数遍的拐角,因为他的存在,开始浮现出被遗忘的细节:墙根处顽强生长的青苔,门楣上褪色的木刻,还有黄昏时从某扇窗里飘出的饭菜香。
第二次遇见是在下午两点零四分的书店。洛宣玉正在找关于老城区历史的画册,指尖划过书架时,触到一本封面磨损的《城南旧事考》。她抽出来的瞬间,周围的空气突然凝固了。
收银员的手停在扫码枪上方,穿校服的女孩保持着踮脚够书的姿势,连阳光透过玻璃窗投下的光斑都纹丝不动。洛宣玉转过身,看见季旭池站在不远处的古籍区,正对着一本线装书出神。他穿着浅灰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块简单的机械表,指针同样停在两点零四分。
“你也……”她走到他面前,声音有些发紧,“每次时间停住,都能看到我?”
季旭池抬眼,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不止,”他说,“还能看到一些画面,像是……你小时候在这里追一只白猫,摔进泥坑里,哭得惊天动地。”
洛宣玉的脸“腾”地红了。那是她六岁时的事,外婆总说她那天把新做的蓝布裙子弄得全是泥,还倔强地不肯回家,非要等白猫出来跟她道歉。这件事,她从没对任何人说过。
时间在这时恢复了流动。书店里的人重新动起来,翻书声和脚步声交织成嘈杂的背景音。季旭池合上书,指腹在泛黄的封面上轻轻摩挲:“我是古籍修复师,工作室就在前面的巷子深处,那栋带天井的老宅里。”
洛宣玉愣住了。她的改造方案里,那栋老宅被列为重点保护建筑,因为它的梁架结构保留了民国时期的特色。“我上周刚去测绘过,”她说,“门口有棵老槐树,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