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尘埃里的哀求
银行贷款部的玻璃隔断外，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早晨rush hour带来的尾气味道。
梁小豪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客户资质表格，宋体五号字像一群挤在一起的蚂蚁，看得他眼睛发酸。
他端起桌边的搪瓷杯，喝了口凉透的菊花茶，茶叶梗在杯底打着旋儿——这杯子是他刚入职时领的，边缘磕掉了一小块瓷，露出里面灰白的胎质，像他此刻不算光鲜却也安稳的日子。
“梁经理，梁经理！”
一个略显粗嘎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带着点乡下集市的喧嚣感。
梁小豪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人站在柜台前，西装的料子发亮，像是廉价化纤经过反复熨烫后呈现的虚假平整，领口处还沾着一根没清理干净的白头发。
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皮肤是长期暴晒后的深褐色，脸上坑坑洼洼，像被雨水冲刷过的黄土坡。
他就是何大健，前阵子靠着家里那片地被征收，一夜之间揣了笔拆迁款，便琢磨着把老房子扒了重盖，再精装修一番，在村里挣回面子。
梁小豪放下杯子，脸上堆起职业性的微笑，语气平和：“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何大健往前凑了凑，隔着玻璃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混合着汗味和劣质烟草的味道。他双手按在柜台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缝里还嵌着点黑泥。
“我来申请装修贷款，”
他咧开嘴，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
“之前跟你们这儿的人打过电话，说找梁经理就行。”
梁小豪点点头，从旁边的文件筐里抽出一份申请表推过去：
“请先填写这份表格，然后把您的身份证、房产证明、收入证明这些材料准备好，我需要先审核一下您的资质。”
何大健接过表格，眼神在上面扫了一圈，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像是看到了什么天书。
他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
“梁经理，这玩意儿……我不太会填。再说，那啥收入证明，我哪有啊？我就是个种地的，现在地没了，就靠那点拆迁款活，这不算收入吧？”
梁小豪心里“咯噔”一下。他接过何大健递来的房产证复印件，上面的地址确实是郊区的某个村子，房屋性质是自建房，评估价值远低于他期望的贷款额度。
再看银行系统里的征信记录，何大健几年前有过一次信用卡逾期，虽然金额不大，但对于贷款审核来说，无疑是个减分项。
“何先生，”梁小豪把材料推回去，语气带着歉意，“您看，您的情况确实不太符合我们的贷款要求。收入不稳定，征信有瑕疵，抵押物的评估价值也不够……”
“啥？”
何大健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旁边几个办理业务的客户侧目。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不少，嘴唇哆嗦着，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符合？梁经理，你再好好看看！我那房子，盖起来得花几十万！我那拆迁款都投进去盖房了，现在就差装修钱，你不贷给我，我这房子不就成烂尾楼了？村里人不得戳我脊梁骨？”
梁小豪耐着性子解释：“这是银行的规定，我也没办法。您要是实在需要资金，可以考虑找亲戚朋友周转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