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主殿——
在虞栖泉她们回来前店内的门窗已经紧闭,三公主被嬷嬷好好的裹在了厚被子里,小孩已经清醒了,就是眼里还含着很委屈的一泡泪。
咸福宫的奴才给虞栖泉几人也端来了姜汤,虞栖泉摆摆手没要,她刚刚可是一点水也没沾。徐采女和佳充媛接过喝了。
佳充媛将剩了一个底儿的姜汤放回托盘,睨着那个小太监说了句:“你去给他们几个也送碗汤去。”
然后殿中就一直保持着鸦雀无声的状态,虞栖泉和下才人自然是坐在下首,三公主在殿内屋里歇着,由奶嬷嬷抱着哄。而佳充媛坐于上位,表情一片空白,平静的像是画上去的。
这样沉寂的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被康德海尖细的那声“陛下驾到”打破。
李谨渊脚上踩了双深蓝祥云样的长靴,鞋面依旧绣有龙纹,他踏过门槛的速度极快。这是虞栖泉第一次从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身上读出这么明显的情绪。
佳充媛见李谨渊来了,便直直迎了上去:“臣妾请皇上恕罪......”
话没说完,李谨渊就已经从她面前走了过去,径直朝着三公主那去了,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佳充媛脸色也没有变化,折起裙摆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殿中央,随后,跟在她身后的贴身宫女画眉也二话不说跟着跪下。前后也不过一分钟,待在永乐宫主殿内的所有奴才宫女都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跟着主子一同跪着。
虞栖泉到底不是长在这的人,看看着殿内人跪着的乌泱泱一团首先是心脏一跳,然后才犹豫着要不要跟着过去,但徐才人没动,她也就没动。
说到徐才人,虞栖泉想起了她刚刚熟练地给三公主做心肺复苏的举动,眸色不由得沉了沉。
...老乡?
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件事的好时机,李谨渊在殿内没待一会,他应该是在确认了三公主无恙后就出来了,平日里温和含笑的桃花眼此时重重地沉了下来,不怒自威。
虞栖泉不动声色,同身旁的徐才人一起,向李谨渊行礼问安:“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李谨渊这时候也没什么心情理会她们,只撂下一句起后就径直去了最上首。
像是会审一样,李谨渊的眼里森森凉凉地、都是寒意,他就那样坐在高台上,虞栖泉都觉得他身上威严重地吓人。
这种严肃的威压让虞栖泉想起了她久居高位的父亲,他身上也有相同的气场。只不过不同的是,李谨渊是站在父亲的角度上对着她们这些外人释放威压,而她的父亲是将威压对着她这个不成器的女儿。
虞栖泉保持着微微低着头的姿势,听着佳充媛跪在底下陈情。
其大意大概是三公主出事时是因为当时三公主想要园子里的菊花,又不想奴才用手捧着,就遣了嬷嬷回去拿篮子,只让佳充媛和一众奴才宫女陪着。但偏偏三公主带着自己的奴才走在前面,突然不知为什么,被猫叫声吸引了注意,追着猫往前走了两步,可能是脚步一歪,就只听见了传来了扑通一声。
“......臣妾自知有罪,没能看顾好公主,但请陛下责罚。”这样说着,佳充媛朝着地面磕了个头,重地虞栖泉都能听见咚的一声响。
李谨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静静听完了佳充媛的阐述,没说给她什么处罚,只淡淡问道:“今天跟在公主身后的是谁?”
门外两个侍卫很快提了个人进来,那人眼里全是惊恐,被提进来时嘴里还被塞了块布。
两个侍卫其中一个朝李谨渊单膝下跪行礼道:“禀陛下,此人一直说什么也不知道。”
李谨渊音色还是很平淡:“移入天牢,审。其余所有人,杖毙。”
杖毙。
这话听着虞栖泉心里一抖,脑中瞬间一片空白,也幸好是垂着头,才能掩去她苍白的面色。
跟着李谨渊的侍卫动地很快,门外候着的三公主的奴才还没来得及求情就被拖了出去,殿外很快就传来一声声凄厉地惨叫,最开始还喊得很大声,后来可能气息弱了,叫喊声也变得沉闷压抑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虞栖泉总觉着自己的鼻尖渐渐地溢满了血腥味,藏在袖子下的手都有些抖。
也就是这时,统管后宫事务的何贵妃才姗姗来迟,今日本是她去小佛堂礼佛的日子,小佛堂离咸福宫远,她去时又没乘坐轿辇,匆匆赶来就已经是这个时候了。
何贵妃人一来也就是干脆地跪了下来:“臣妾来迟,求陛下恕罪。”
李谨渊没降罪她,只是让她担任统领后宫之责,彻查此事。何贵妃脸上还有未干的汗渍,发丝都有些沾在了脸颊上,她恭敬应是。
直到最后,李谨渊才将目光落在了佳充媛身上,他道:“佳充媛看管不利,御下不严,降为婕妤,罚抄经书十卷,伺候的各赏五十大板。”
佳充媛嘴唇动了动,但终究也没说出什么来,跪着谢恩了。
五十大板...还有几个能有命在?
——
虞栖泉已经不记得最后她是怎么回到永乐宫的了,她只觉得回来身上好冷、好累,也没用膳,甚至是没脱衣服,就裹着被子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好。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割裂了,一半的她还活在那个法律至上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另一半的她则是被留在了这个皇权至上的古代王朝。这还是她第一次地察觉到了时空的割裂感,毕竟原主是大家小姐,娇生惯养,养尊处优,她入宫前后都没过过苦日子,顶多就是无聊了些,落后了些,礼节繁琐了些,但是也还是有种在参演电视剧的不真实感。
可是今天,她切实地领会到了这个时代的恐怖、深宫的恐怖。无论是三公主濒临死亡的样子还是李谨渊的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都让她明白了——这个社会不再是她原来的法治社会,这个社会里,皇帝才是天,是一切的法则。
他让谁活,谁就能活;让谁死,谁就得死。
她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