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充媛还是在摆弄指甲,漫不经心道:“昨夜虞宝林侍寝,臣妾建议她给已故的皇后娘娘抄十卷经书祈福呢。”
听到“皇后娘娘”四个字,何贵妃面色不变,指甲却是篡紧了,她眼睛冷了冷,扯唇一笑:“虞宝林真是贴心,那便再多抄十卷吧,下回一起献给本宫。”
虞栖泉面上表情不变,应是。
接下来的请安没有多少风波,何贵妃让她们落座,向她们大概讲述了一下后宫规矩,当然最后还是老套的展望——
何贵妃面上端着华贵的笑容,睨视下方:“诸位既以入宫,那便同为姐妹,本宫希望大家以后同心同德,共同为陛下开枝散叶,不负皇家恩德。”
佳充媛显然是对何贵妃没多少恭敬之意,何贵妃话音刚落,她就一拂裙摆站起来,敷衍的躬身:“谢贵妃娘娘教诲,臣妾告退。”然后不等何贵妃回答,就带着她的婢女径直离场。
何贵妃看起来应是已经习惯了,面上没多少怒意,让她们都回宫。
问鹤、檀书一左一右跟在虞栖泉之后,对视一眼,都看清了彼此眼里的担忧。
虞栖泉慢悠悠走着,步履平稳,佳充媛和何贵妃的罚抄没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笑话,九年义务让她无所畏惧,之前她可是能一个晚上抄完六本作业,现在几本经书算什么。
行至拐角,虞栖泉却突然和人一撞,襦裙裙摆很长,她被撞得向后一栽,若不是檀书扶住了她就摔倒了。虞栖泉美目一凝,刚刚站直身体就听见一声大喝:
“大胆!见到充媛娘娘还不行礼!”是佳充媛的贴身婢女画眉。
虞栖泉目光冷了冷,没有正面和佳充媛起冲突,她看着坐在轿撵上的佳充媛,轻轻屈膝,扶了扶身:“臣妾见过佳充媛。”
佳充媛没看她,目光只停留在自己指尖的金护甲,手心手背翻来翻去看着,也不叫起。
“虞宝林初来乍到,可能规矩学的不是很好,那本宫来教教你。”
佳充媛冷冷笑道,她靠在轿辇上的软垫上,美艳的脸上刻薄之色尽显:“便先在这跪上两个时辰吧,学学见到高位要怎样行礼。”
檀书死死拉住问鹤,不让她动作,陪着小主一起跪下。
佳充媛见她乖觉,嗤笑一声,摆摆手示意起轿,经过虞栖泉身边的时候轻飘飘给她甩下了一句话——
“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虞栖泉跪在地上,青砖地面又硬又凉,深秋的寒意一点点渗透上来,直直地顺着膝盖凉到了她心坎上。
她从最开始就想岔了,原本她没打算争宠,想着不咸不淡顺其自然,不求光耀虞氏一族门楣,只用在宫里当个定心丸。
但是虞栖泉想漏了一点,她这样想,但不代表别人也会这样想。她出身高贵,若是得宠,只会是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就是不得宠,也要防着她成为眼中钉肉中刺。
这才一晚,就有这么多明里来的针对。明枪尚且易躲,就是暗箭难防。
为已故的皇后抄写经书、教她规矩都不过是阳谋,主要原因还是为她昨夜侍寝、留宿大明宫不爽。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去争。
虞栖泉这具身体养在深闺十六年,异常娇嫩,才跪了一会,膝盖就已经开始作痛。好在时间流逝,气温微微回暖,又没有太阳。
宫婢来往无数的皇宫路口,虞栖泉就生生在那跪了两个时辰。
此事传遍三宫六院的时候,看戏的有,叹息的有。
虞栖泉最后是被问鹤和檀书搀扶着回去的,步履踉跄,掀开襦裙一看,白嫩的膝盖上已经有了两块乌青,圆圆的一大片,在白嫩的肌肤上看起来怪为吓人。
虞栖泉抿唇,正准备让问鹤去喊拿药,就又听见外面吵嚷的声音。
一个洒扫宫女兴冲冲地来报喜:“小主!是康总管来了!”
虞栖泉强忍着膝盖的疼痛起身,出门迎接,这次康德海身后只带了四五个小太监,手上捧着托盘,上面放了各式各样的珍宝。
康德海拂尘一摆,笑眯眯道:“见过宝林小主,皇上吩咐咱家走一趟呢。”他袖子一摆,底下几个小太监依次走了上来。
一副成色极好的点翠头面、一只和田玉贵妃镯,一对红珊瑚八宝镯以及整整一套蓝宝石首饰,在没什么阳光的阴冷天都熠熠生辉。
虞栖泉自然是谢恩,就是屈膝的时候姿势微微有些不自然,还是后边一直弯着腰的檀书搀了她一把。
“小主这是?”
虞栖泉面色不变,轻笑答道:“刚刚磕着了桌角,不碍事。”
康德海也就不再多问,只在回去路上叮嘱身边一个小太监:“小明子,去打听打听,虞小主那什么情况。”
小明子恭敬应了,他不明白干爹为什么这么关注一个小宝林,但他听话。他好歹是御前大总管的干儿子,打听个小妃嫔的事情自然是易如反掌。
康德海得了答案,闷不吭声进了御书房内。
李谨渊正认真批折子,他脊背笔直,头也不抬问:“她说什么?”
康德海躬身答道:“虞小主谢皇上恩呢。”
李谨渊暼他一眼:“有事就说。”
康德海站近了些,低声在李谨渊耳边复述了一遍他所知道的事情,不偏不倚。
李谨渊闻言,淡淡挑了挑眉,没说什么,看得康德海心里忍不住有些打鼓:莫非是他看走眼了?其实皇上不是满意虞小主?
直到用完午膳时李谨渊都没说什么,大景太平昌盛,需要李谨渊亲自处理的折子也不多,他下午就静心写了两幅字。天色渐黑,李谨渊落完最后一划,放下羊毫,看似不经意问:“她住哪宫?”
康德海心一突,立刻反应过来皇上问的是谁,躬身答道:“虞小主住永乐宫。”
李谨渊平静的嗯一声:“摆驾吧,晚膳也摆她那。”
康德海腰躬地更低了,转身出去吩咐。
李谨渊坐在轿子上的时候,虞栖泉正在她自己的屋子里抄经书,檀书在一边伺候笔墨,问鹤刚给她的膝盖上完药,此时正收着药瓶一个人絮絮叨叨。
“小主,要不奴婢还是去请个太医吧。”
虞栖泉认真写着,抽空答了她一句:“不用。”
侍寝第一晚过后就叫太医,不管什么原因,影响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