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鹤在听见父母双亡的时候身体就有些摇摇欲坠,她眸中含泪,咬牙应了。兄妹俩之间太长时间不见,徐焕满心的关怀也无从说出口。
而且,真要说来,当年的事,都怪他。
到底顾忌着这是在宫中,无论如何他在嫔妃宫中待久了也不好,徐焕心中再是不舍,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了。
妹妹的心结,他们来日方长。
徐焕从随身带着的药箱中拿出一个瓷瓶,里面装着的是给虞栖泉的药。
“本月十五我会再来请平安脉,到时我会给小、问鹤姑娘带来我的诚意。”
徐焕准备告别前,问鹤贴近他突然低声说了句话。
“如若徐太医决定好了,那便十五再来吧。”
徐焕睁大眼,走回太医院脑子都晕晕乎乎的。
妹妹贴近他说话了!
永乐宫东侧殿今日的气氛怪怪的,原本是主子晋升的大好日子,主子赏也赏了,但是脸上却没几分快乐的感觉。
周长贵作为永乐宫东侧殿的太监主管,赏赐拿的最多,但是活干的却就那么点。
周·兢兢业业·拿钱拿得不安·公公总觉得着有些不对,他现在就每天安排东侧殿的洒扫宫女以及检查一下小主的膳食和照顾一下院子里的花——都是琐事。
从前在内务府他一天就要对八百遍账本清点八百遍仓库,现在来到永乐宫真是清闲的有些不适应。
周公公思索,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堕落了,他要上进。周长贵尽职尽责地摆好今天的午膳,正准备进殿去喊小主吃饭的时候就看见问鹤那双有些泛红的眼睛。
首先已知:问鹤是小主的贴身婢女,问鹤的心情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小主的心情,即问鹤不开心=小主不开心。
周公公脑子里灵光一闪,觉得自己明白了——小主不开心是因为皇上没来。
小主刚刚进宫,皇上就接连两夜召小主侍寝,今天皇上不来了,小主自然舍不得。
周公公觉得自己悟了,早晨不小心摔了药膏传太医也是因为太过思念皇上。
虞栖泉觉得周长贵今天来喊自己用膳都小心翼翼的,她不理解,将他的反常理解为闲的没事找事。
虞栖泉想了想,问鹤看人套话有一手,殿里几个有异心的都探的差不多了,这个周长贵看起来背后是真的没别的主子,考察一下人品是能用的。
但她现在还不怎么需要用他,就先看着吧。
永乐宫东侧殿今日的气氛怪怪的,寿康宫也没好哪去——
李谨渊一进寿康宫,就看见了依偎在太后身边的三公主,他有小半月没来寿康宫了,对女儿也有些想念。
三公主才三岁,脸蛋还有些圆,婴儿肥很是可爱,她怯生生看他一眼,举着小胖手规规矩矩行礼,声音还带着孩童特有的稚气:“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李谨渊先向太后行礼,才转而看向小女儿:“嘉敏长大不少。”平日他想孩子的时候多数都是叫人把他们带去大明宫,甚少亲自来后宫,寿康宫来的还算多的。
三公主害羞的抿唇笑了笑,缩回了太后身边,李谨渊在心底微微皱眉。
太后娘娘常年礼佛,寿康宫的膳食多素少肉,今日还是因为李谨渊要来太后才加了两道肉菜,太后用公筷给李谨渊夹了道八宝鸭:“阿渊,后宫应平衡。”
李谨渊心知肚明她在说虞栖泉,淡淡嗯一声:“母后说的是,朕心里有数。”
太后睨他一眼,也没再多说,皇帝金口玉言,至少容才人家世不错,一个才人之位也还担得。
“本宫想替嘉敏挑选一位养母。”
李谨渊眼神微微冷了冷:“母后心里是有人选了吗?”
太后替身边的三公主夹了一筷子软烂的南瓜,三公主身边的宫人立刻吹凉喂给了三公主,太后看三公主吃完,才慢悠悠道:“本宫意属佳充媛。”
果然。
李谨渊没着急应,而是转头问三公主:“嘉敏喜欢佳充媛吗?”
三公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太后,圆溜溜的眼睛湿润润的:“儿臣喜欢皇祖母。”
李谨渊和太后皆是一愣,太后眉开眼笑得抱着三公主唤了两句心肝,也就暂时揭过了养母这件事。
但李谨渊心知肚明拖不了多久,佳充媛出身京都云家,前朝后宫紧密相关,只要不犯下大错,太后就会一直保着她。
李谨渊出生就被封太子,由先皇以帝王之术悉心教导,他不动声色许久,太后先前早早受先皇庇佑,后来他被封太子又有他从中周旋,手上没怎么沾过血,先皇去后又一心礼佛,心思也算纯净,唯一的那么点心眼也就用在宫斗上,自然没看出儿子的眼里深意。
太后又给李谨渊说了好些帝王要注意权衡之术,都被李谨渊不动声色敷衍过去。回到御书房,连康德海都感觉到李谨渊的心情不怎么好。
李谨渊靠在龙椅上,抬眸看着墙面上挂着的先皇御笔亲题龙飞凤舞的字,神色淡淡。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
先皇景宗帝在位三十二年,兢兢业业体察民心,将大景治理的井井有条,只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先皇太后本就是表兄妹,算有青梅竹马之情谊,先皇待她好,所以太后希望他可以像先皇待她那样对待佳充媛。
想起先皇临终前对他的嘱托,李谨渊微微闭眼。
“怀谦,帝王要权衡后宫,但是父皇还是希望你能找到你心悦之人,好好待她——”景和帝李谨渊字怀谦,年仅十七便登临帝位。
景宗帝积劳成疾,弥留之际看着自己十分满意的嫡长子,安心闭上双眼,眼角似有似无滑落一滴泪,只留下一声叹息:“是朕对不起你母后。”
云音入宫为后前也是名扬京城的第一才女,是后来遭一次暗算,命留下了,只是聪慧大不如从前,哪怕再是悉心调养也是归于平庸,景宗帝因此事对她总是满心愧疚,云家也借势扶摇直上。
李谨渊治国有方,倒不是担心外戚干政,但终归他不是先帝,和云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在朝堂自是容不下他们一家独大。制衡云家,既是敲打,也是在保全和他们的最后一丝情分。
只不过,心悦之人——
李谨渊的目光缓慢移到挂在一旁的女子画像上,心里略微有些波动。
他原本深知帝王权衡之术,可是那天他高坐殿台之上,隔着长阶看向底下的那一眼,恰恰好对上了虞栖泉漂亮的眼睛——
清澈、湿润。
他们对视的一秒,成了他世界的秩序之外,他听见自己心脏处传来的跳动狂响。在她之后,剩下的所有秀女都泯于众生无颜色。
而她,惊鸿一眼,触及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