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这闹哄哄的市场,有点格格不入。
我走了过去,蹲下身。
周莉莉也跟着蹲下,一脸的好奇。
大叔这才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没说话,又低下头看书去了。
这态度,有点意思。
我拿起一个青花小碗,入手很沉,釉面光滑。
“老板,这个看看?”
他这才又抬起头,扶了扶眼镜,慢悠悠地说:“看吧,随便看。”
我翻过碗底,款识写的是“大明成化年制”。
字体工整,但有点拘谨,像是小学生在临摹字帖。
我心里大概有了数。
周莉莉在旁边小声说:“这个看着挺真的啊,比刚才那个绿油油的强多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
放下碗,我又拿起了另一个盘子。
这大叔始终没抬头,就好像他的生意还没有他手里的书重要。
就在我以为他是个佛系卖家时,他突然开口了。
“小姑娘,学生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研究生。”我回答。
他点点头,合上了书,把它小心地放在一边。
“喜欢瓷器?”
“我学这个专业的。”
他眼睛亮了一下,像是找到了知音。
“哦?那敢情好。那你帮我看看,我这件东西,怎么样?”
他从身后一个破旧的木箱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撇口瓶,釉色是天青色,上面还有细碎的开片。
周莉莉“哇”了一声。
“好漂亮啊。”
大叔叹了口气,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悲伤。
“是啊,漂亮。这是我太爷爷留下来的……”
我知道,正戏要开始了。
这人精堆里,最不缺的,就是故事。
2
大叔叫老周,他把那个天青釉的撇口瓶,像捧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放在一块干净的绒布上。
市场的嘈杂,好像都被隔绝在了这个小小的摊位之外。
周莉莉已经完全被吸引了,蹲在我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瓶子。
“小姑娘,你们是学这个的,肯定懂。”
老周的声音不大,带着点沙哑,像是很久没跟人好好说过话。
“这东西,不是凡品。是我太爷爷,当年在宫里当差的时候,一个老太监赏下来的。”
他开始讲故事了。
故事的版本我听过不下十个,无非就是祖上阔过,跟宫里沾亲带故,后来家道中落,宝贝传了下来。
但老周讲得特别认真,连眼角的皱纹里都带着戏。
“我太爷爷说,那老太监无儿无女,就把他当亲孙子看。出宫的时候,什么金银细软都没带,就带了这么个瓶子。”
“他说,金子有价,但这玩意儿,是念想,是情分。”
他顿了顿,拿起一块眼镜布,轻轻擦拭着瓶身,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传到我这辈,家里出了点事。”
他眼圈红了。
“我儿子,得了重病,白血病。医院那边说,要骨髓移植,得一大笔钱。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亲戚朋友也都借遍了,还差一大截。”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有血丝,还有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
“没办法了,只能把老祖宗留下来的这点念想,拿出来换救命钱了。”
周莉莉的眼眶已经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