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霓虹之下
深夜十一点,城市的脉搏仍在高速跳动,不肯睡去。白天的燥热褪去,冰冷的霓虹接管了世界,在天际线上涂抹出迷离的光晕。
林小雨独自站在天桥中央,像一块被遗忘的顽石。初冬的风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带着刺骨的凛冽,它穿透她单薄的衣衫,肆意搅乱她的发丝,更毫无阻碍地灌进心底那片早已空寂荒芜的旷野。
脚下的公路如同一条不息的生命之河,车灯汇成的金黄洪流咆哮着,在暗沉的夜色中奔腾而去,拖曳出无数流动的尾迹。远处写字楼的格子间里零星亮着灯,像悬浮的萤火,属于城市的节奏在无声的轰鸣中传递。她注视着这片无边无际的喧嚣,身体却像浸在深海,感官包裹在一片奇特的、令人窒息的真空里——所有的声音似乎都沉入了水底,整个宇宙仿佛在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寂静,沉重地压向她的耳膜。
指尖传来粗粝的质感,她不自觉地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灰的旧外套。去年的今日,就是这件衣服连同陈默眼底的笑意,被当作生日礼物递到她手中。她记不清是第几次穿上它了,袖口起了不易察觉的毛球,内里绒毛也稀疏了不少。
也许……仅仅是为了留住那一点点残留的、早已消散在寒风里的记忆温度,像一枚握在掌心即将融尽的冰片,明知徒劳却偏执不肯松手。
“想找个人放感情……”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浮升上来,脆弱得像肥皂泡,却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倏地化作一根冰冷的细针,精准地刺入了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带着微痒的渴望和尖锐的痛。但几乎是同一时刻,另一个更加熟悉、更加冷酷的声音——仿佛是长在她骨髓里的回响——像寒冬的潮水般迅疾地涌来,毫不留情地将那点微芒彻底覆灭:
“你连被爱的资格都没有。”
多么熟悉的自毁性判决。
一丝苦涩爬上嘴角,牵动出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算是对自己的嘲讽。她把冻得麻木的脸更深地埋进粗糙的围巾里,似乎要将那刺耳的判定连同失控的情绪,都强行压回躯壳的最深处。围巾上只残留着自己的清冷气息,再无其他。
自打那个叫陈默的身影在她心底悄无声息地扎了根,孤独便不请自来,成了她这方寸蜗居中唯一一位永不缺席、沉默相伴的邻居。它无声地盘踞着,分享着她的每一次呼吸,也啃噬着那点微不足道的期待。
2 风起时
他们相识于那年深秋的公司跨部门联谊会,落地窗外悬铃木的叶子正簌簌往下坠,像一场永远不会落地的雨。
宴会厅的顶灯被刻意调暗了,环形吊顶上散落的星芒灯在香槟塔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林小雨攥着半杯柠檬水缩在丝绒沙发深处,米白色连衣裙的蕾丝腰封硌得她后腰发疼。人群的声浪裹挟着香水和酒精的气息翻涌而来,她听着此起彼伏的笑声,感觉自己像被塞进唱片机里的一张哑声CD,连纹路都与周围跳动的声波格格不入。
直到水晶吊灯骤然点亮。
陈默倚在钢琴边抽走主持人的麦克风,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一截覆着青筋的小臂。“听说程序员们都在后台改代码?”他抬手松了松领带,喉结随吞咽动作轻轻滑动,“但我们要给技术部留点面子——毕竟他们昨天刚把公司官网首页改成粉红色爱心特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