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哄笑声如海浪般拍岸而起。林小雨的视线却钉在他衬衫领口松开的第二颗纽扣上,深蓝色丝线在灯光下泛着细密的光泽,像午夜海面浮动的磷火。明明四周充斥着爆米花般噼啪炸响的喧嚣,她却听见了自己喉间吞咽柠檬水时细微的“咕咚”声。

“原来你也喜欢听老歌?”

散场时他突然挡住她的去路,指尖夹着刚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罐装咖啡。她这才发现他左耳戴着枚银色耳钉,随着偏头的动作在阴影中倏忽一闪,如同暗夜里转瞬即逝的流星。

她捏紧早已凉透的纸杯,柠檬片在杯底裂成苍白的月亮:“嗯,安静的那种。”

“巧了,”他用食指敲了敲咖啡罐,金属碰撞声清脆得像某种暗号,“我也是。”

那一刻落地窗外的悬铃木突然剧烈摇晃,狂风卷着枯叶扑打在玻璃幕墙上。她错觉是命运裹挟着锈蚀的铁屑呼啸而来,在心脏表面刮擦出细小的火花。

他们的关系始于某个加班的雨夜。陈默抱着文件夹敲开行政部的磨砂玻璃门,潮湿的睫毛沾着霓虹的碎光:“林小姐,这份报销单需要你签字。”他的指尖在纸页上轻叩,袖口残留着雪松香调的须后水气息。

往后的日子像被按下快进键的默片。微信提示音在清晨七点准时震动,跳出简单克制的“早”;深夜十一点的空荡办公室里,他会将滚烫的热美式搁在她堆满文件的工位上,杯壁凝结的水珠沿着指缝蜿蜒而下,烫得她掌心发红。

她开始收集那些不经意散落的碎片:他握笔时习惯性转三圈钢笔,糖罐里永远只取一块方糖,电梯里听到抖音神曲会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某次替他整理报销单时,她发现他手机屏保是张褪色的海滩照——浪花在礁石上碎成粉末,朝阳把海平线烧成熔化的金箔。

而他喊她名字时总是略带迟疑的升调:“小林...小雨?”仿佛在确认某个易碎的瓷器是否还摆在原处。行政部最角落的工位,市场部最耀眼的青年才俊,他们之间隔着二十三步的走廊距离和三十二分钟的时差——他总是比她晚走,却不曾说过要送她回家。

但她甘之如饴。每当黑暗从窗外漫进来吞没最后一丝天光,她就着电脑屏幕的冷光给他发“路上小心”,仿佛这四个字是某种隐秘的咒语,能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沟壑一寸寸填平。风声在楼宇间呜咽盘旋时,她甚至会错觉那些沉默的罅隙里,或许也藏着他未说出口的温柔。

3 独角戏

林小雨的爱情是一场精密而寂静的标本制作。她用睫毛夹起月光,用沉默浇筑石膏,把每个与他有关的瞬间都制成永不褪色的切片。

七楼走廊尽头的伞架成了她的秘密基站。每逢天气预报提示降雨,她会在清晨六点蹑足穿过还浸在靛蓝色里的办公楼,将折得工整的透明长柄伞倚在他办公室的门框。伞骨上凝结的晨露像是未说出口的证词,总在八点四十五分他推门而入时,恰好蒸发成无人知晓的水汽。

那家藏在梧桐巷深处的甜品店,橱窗里永远浮动着焦糖与香草荚缠绵的气息。某个梅雨季的周六午后,她蜷缩在檐下雨帘织就的透明茧房里,看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成发光的血管。排队人群的抱怨声在潮湿中发酵,而她怀里的保温袋正用最后一丝体温守护着那块榛果拿破仑酥。当手机震动提示收到他的消息,溅满雨珠的屏幕上跳动着简短的“看起来不错”,她忽然觉得腕表里齿轮的咬合声都变得绵软甜蜜——即便他永远不会知道,酥皮间夹着的不是奶油,而是她反复练习四十七遍才拍出完美切面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