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洒在通往教学楼的林荫道上。袁杉背着包,脚步有些沉。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视野——易瑶正抱着一摞书,低头匆匆走着。晨光勾勒着她清瘦的轮廓。
袁杉下意识想躲开,脚步却钉在了原地。
易瑶抬起头,也看见了他。她脚步顿了一下,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笑容在她唇边漾开,像初升的阳光一样干净。
“早啊。”她的声音很轻。
“早……”袁杉声音有点发飘,目光不受控制地粘在她脸上,她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还是她掩饰得太好?这个念头让他更加无所适从。
易瑶走近几步,从拎着的塑料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小餐盒,里面是几个还冒着热气的小笼包。
“吃早餐了吗?我今天买多了,你吃吧。”她伸出手,纤细白皙的手指提着餐盒。
袁杉的目光落在她递过来的手上,又飞快地移开。一股热浪“腾”地冲上脸颊,耳朵尖也火烧火燎。
“不用了,我吃过了。”他声音干涩,然后猛地转过身,假装对路边宣传栏里一张褪色的社团招新海报产生了浓厚兴趣。
易瑶看着他明显躲闪的动作和瞬间通红的耳朵,自己也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她没再坚持,收回手,脚步加快,从他身边快步走过。
课堂上,数学老师讲得激情澎湃,粉笔在黑板上哒哒作响。袁杉杉却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后方的易瑶。
她坐得很直,握着笔,看似在认真听讲,但袁杉杉敏锐地察觉她的眉头微微蹙着,像笼着一层化不开的愁,她的眼神有些放空,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凌乱的线条。
好不容易熬到课间铃响,教室瞬间喧闹起来。袁杉鼓足了勇气,走到易瑶座位边。
“能借我看看刚才的笔记吗?”
易瑶被他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拉回来,回过神,抬起头看向他。
“哦……好。”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也带着点疲惫的沙哑。
“我很快抄完就还你。”他赶紧补充。
“不着急。”易瑶说着,翻开桌上那本边角已经磨损的笔记本。他伸手去接。就在指尖触碰到笔记本的瞬间,也碰到了易瑶递本子的手指。
两人都像被细小的电流击中,猛地缩回了手!
“对不起!”他慌乱地低下头,不敢看她的反应,抓起笔记本就回到自己的座位。
易瑶也迅速收回手,她叹了口气,重新趴回桌上,手指在无意识地揪着额前的一缕碎发。
三千块……一个月……去哪里找?这个数字像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她喘不过气。周末还得去找新的兼职……时间,精力,钱……她感觉自己快要被榨干了。
他回到座位翻开易瑶的笔记本,那熟悉的字迹和小涂鸦让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
晓倩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尤其是易瑶眉宇间散不去的愁云和袁杉频频投来的、带着关切和疑惑的目光。
她心里急得不行。犹豫了一下,她站起身,走到他桌边,敲了敲他的桌面。
“袁杉同学,能出来一下吗?走廊,有话跟你说。”晓倩的表情是少有的严肃。
袁杉愣了一下,点点头,跟着晓倩走出喧闹的教室,来到相对安静的走廊尽头。
晓倩靠在栏杆上,开门见山:“我是易瑶最好的朋友,晓倩。我知道你,易瑶提过,小学那个……嗯,‘跟屁虫’。”她用了易瑶的形容,但语气里没有太多调侃。
袁杉杉的脸又有点热,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呃……是。”
“你想知道她今天为什么魂不守舍吗?”晓倩直直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她昨天,又被她爸拖累了。”
袁杉的心猛地一沉:“拖累?”
晓倩深吸一口气,把昨天易瑶在商业街如何撞见父亲被追债、如何被迫承诺一个月内还清三千块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袁杉。包括易瑶父亲常年赌博、不管不顾,易瑶从去年就开始完全靠自己打工挣生活费,以及她生活有多么不易。
“她从来不带人回家,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破事,不想让人同情。”晓倩的声音里带着心疼和无奈。
“我知道你家条件很好,什么样的女孩子没见过。但易瑶不一样,她特别要强,特别努力,也特别……辛苦。我看得出来,你对她……不太一样。”她顿了顿,直视着袁杉的眼睛,语气异常认真,“所以,如果你是真的喜欢她,或者想帮她,拜托你,别让她再受委屈,别伤害她。好吗?”
袁杉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热度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近乎窒息的冰冷感。晓倩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重重敲打在他的心上。
原来是这样……
难怪小时候每次送她回家,她总是在巷口就匆匆告别,从不让他靠近那扇门。
难怪她总是那么拼命,下课就跑,周末永远在打工。
难怪她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背着一个旧帆布包……
铺天盖地的怜悯和心疼瞬间淹没了袁杉,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懊恼和自责。他想起自己之前那些自以为是的“深情告白”和那个鲁莽的吻,在易瑶沉重的现实面前,显得多么轻浮和可笑!他甚至还在为她的“冷淡”而忐忑!
“她……她从来没说过……”袁杉的声音有些发哑,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怎么可能说?”晓倩苦笑,“她连对我都是能不说就不说,自己硬扛。”
“那……现在怎么办?那三千块……”他急切地问。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晓倩的眼神充满忧虑,“她打算拼命找兼职去凑!可这怎么可能?她还要上课!我真怕她身体垮掉!”
“钱不是问题!”他脱口而出,眉头紧锁,“我随时可以……” 但话没说完他就顿住了。以易瑶的性格,直接给她钱?这无异于侮辱。她那么要强,那么敏感……
“问题就在这!”晓倩接话,“她肯定不会要的!所以我才找你商量,看你有没有什么……不那么伤她自尊的办法?”她看着袁杉,眼神里带着希冀。
他沉默了,眉头拧成了疙瘩。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皮。三千块,对他来说或许只是一双限量版球鞋,一次周末聚会的开销。但对易瑶……那可能是她几个月的生活费,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铺天盖地的愧疚感再次袭来,他恨自己之前对她的困境一无所知,更恨自己帮不上忙的无力感。但更多的是一种强烈的保护欲——他不可能看着她被拖进泥潭而袖手旁观!
袁杉抬起头,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你放心。钱的事,我会想办法。但怎么给她……我需要好好想想。我不会让她知道是我给的,也不会让她觉得是施舍。”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我保证,不会让她一个人扛。”
晓倩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郑重,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她用力点点头:“嗯!我相信你!那……我先回去了。”
看着晓倩离开的背影,他依旧靠在墙边,眉头紧锁。他脑海里飞速运转着各种方案:匿名汇款?找个借口“雇佣”她帮忙画画然后付高额报酬?还是……?
就在这时,上课铃尖锐地响起。
袁杉心事重重地回到座位。
讲台上,英语老师已经开始提问:“袁杉同学,请回答一下,将来进行时的陈述句结构是什么?我们刚刚讲过的。”
袁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听见。
“袁杉同学?”老师又叫了一声。
旁边的同学轻轻碰了他一下,他才猛地回过神,茫然地站起来:“啊?”
老师无奈地摇摇头:“坐下吧。易瑶同学,你来回答。”
易瑶立刻站起来,声音清晰流畅:“将来进行时的陈述句结构是:主语 + will be + 动词的现在分词形式,也就是动词-ing形式。”
“Excellent! 回答得很准确!请坐。”老师欣慰地笑了。教室里响起配合的掌声,晓倩也在桌下悄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易瑶坐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又落回自己摊开的习题册上,但那紧蹙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袁杉坐回座位,她清秀的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苍白脆弱,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那紧锁的眉心和周身萦绕的低落气息……
他无声地叹息……心疼、怜惜、保护欲,还有那份因知晓秘密而更加深重的情愫,在他胸腔里激烈地翻涌着。他紧紧握住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必须想个办法,一个既能真正帮到她,又不会伤害她自尊的办法。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仿佛在解一道关乎命运的最难方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