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国公府的嫡长孙女江令薇,是个闷葫芦。

父亲死后,她守着母亲的遗物,整日不出院门,只跟一堆旧书、针线打交道。

人人都说,大房没落了,连嫡小姐的绣品都透着一股陈腐气。

二婶柳氏,更是把这当成了笑话,时常挂在嘴边,用来抬高自己的宝贝女儿江月瑶。

府里家宴,她又旧事重提,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说我的针法跟不上京城时兴的款式。

江月瑶得意地展示着她那绣了时下最流行缠枝莲的帕子,满眼都是胜利者的光芒。

她们以为,我还是那个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她们不知道。

我母亲留下的,不是几本破书,而是早已失传的前朝宫廷绝学。

我的针尖,藏着她们一辈子也企及不了的乾坤。

我没说话。

只是缓缓抬起手,露出我的袖口。

让她们看清楚,什么叫真正的云泥之别。

1

国公府的家宴,设在暖阁。

地龙烧得足,熏香是新换的岁寒香,甜而不腻。

我坐在祖母下首,手里捧着一杯温茶,听着满屋子的言笑晏晏。

二婶柳氏的声音最是清亮,带着一股子刻意的热络。

“哎哟,老太太您瞧瞧我们月瑶,这孩子就是心灵手巧,前儿才得了千金楼师傅的夸,说她这手‘平金绣’,在京中贵女里都排得上号。”

我眼皮都没抬。

视线落在面前的八宝攒盒上,那碟子松子糖看着不错。

江月瑶,我的堂妹,闻言立刻羞答答地站起来。

她手里捏着一方帕子,莲青色的底,上面用金线绣着几朵缠枝莲。

金线在灯火下闪着光,确实是时下京城里最时髦的样子。

她捏着帕子,走到祖母跟前。

“祖母,这是瑶儿给您绣的,祝您福寿安康。”

祖母接过帕子,眯着眼看了看,点点头。

“好,好,瑶儿有心了。”

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喜悦。

二婶却像是得了天大的恩赏,脸上的笑都快堆不下了。

“我们瑶儿就是实心眼,不像有些孩子,心思都用到别处去了。”

她的目光,终于还是飘到了我身上。

那目光里,三分得意,七分讥讽。

我还是没动,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

茶水微烫,顺着喉咙滑下去,很舒服。

这出戏,我看了很多年了。

自从我父亲去世,大房式微,二房就处处想压我们一头。

二叔在朝中渐渐得势,二婶的腰杆也一天比一天硬。

江月瑶是她的心头肉,是她攀龙附凤的梯子。

刺绣、抚琴、作画,样样都要拔尖。

而我,就成了她用来衬托江月瑶的最佳背景。

一个整日闷在院子里,不通人情世故的“前”嫡长孙女。

多好的靶子。

“说起来,令薇这孩子也大了,针线活上,也该多上上心。”

二婶终于图穷匕见。

她拉着江月瑶的手,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我知道你素来喜欢琢磨些老东西,但如今京城里的绣样日新月异,总守着那些陈旧的针法,怕是会让人笑话的。”

她说完,满屋子的人都静了静。

几位旁支的婶娘,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看好戏的,有同情的,也有不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