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总要有人说话。不像某些遗老遗少,只会守着那点旧玩意儿长吁短叹。”

她话里带着调侃,并无恶意。

傅梓恒苦笑一声,接过茶杯,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开些许。

“旧玩意儿也快当光了。”

他叹了口气,终究没忍住,将当扳指的事简单说了。

苏婉清沉默片刻,轻声道:

“时代变了,梓恒兄,总得想想新的活法。守着祖产,坐吃山空,终究不是办法。”

傅梓恒何尝不知,只是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摆弄些古董字画、在租界跟洋人扯几句半生不熟的洋泾浜英语混点介绍费,实在不知还能做什么。

正聊着,报馆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脏兮兮水手服、满脸络腮胡的洋人探头探脑地进来,眼神惶恐,用生硬的英语问这里收不收东西。

苏婉清皱了皱眉,刚要拒绝,傅梓恒却站了起来。

他认得这种洋水手,往往是跑了远洋船,在天津港靠岸,急着把手里的私货变现去花天酒地。

“What do you have, mate?”

(老兄,你有什么?)

傅梓恒用他那口带着京腔的英语问道。

那水手像抓到救命稻草,赶紧从身后一个破旧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他手脚麻利地解开绳子,揭开油布,露出一架相机。

不是常见的便携式柯达相机,而是一架颇为老式的木质箱式照相机,黄铜的镜头圈在报馆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幽暗的光泽。

机身是深色硬木,打磨得十分光滑,边角处有些磨损,透着一股岁月的沉淀感。

相机保养得意外的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精致和……怪异。

“Good price! Very old! Magic!”

(好价钱!很古老!有魔力!)

水手急切地比划着,眼神闪烁不定,不时回头看向门口,仿佛有人在追他。

傅梓恒对相机有些了解,知道这种老式相机操作繁琐,远不如新式相机方便,值不了太多钱。

但看这做工,又确实像个古董。

他拿起相机掂了掂,手感沉重。

出于好奇,他打开后盖检查了一下,里面居然还装着一板完整的玻璃干版底片。

“How much?”(多少钱?)

水手伸出五根手指:

“Fifty dollars!”(五十美元!)

傅梓恒嗤笑一声,放下相机,作势要走。

这类讨价还价,他太熟悉了。

那水手果然急了,一把拉住他,脸上露出近乎哀求的神色,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Thirty! No, twenty! Just take it! It's... it's trouble! I need to get rid of it!”

(三十!不,二十!拿走它!它……它是麻烦!我得摆脱它!)

“Trouble?”

傅梓恒心中一动,仔细打量水手,见他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不像装出来的恐惧。

水手猛点头,却不细说,只反复念叨着:

“Bad luck! Very bad luck!”(倒霉!非常倒霉!)

最终,傅梓恒用十块大洋——相当于他刚才当掉扳指所得的四分之一多一点,买下了这台相机。

水手拿到钱,像躲瘟疫一样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报馆,瞬间消失在寒冷的街道上。

“你买这破玩意儿干嘛?”苏婉清不解,“看着怪瘆人的。”

傅梓恒摩挲着冰冷的相机木壳,一种捡了漏的微妙喜悦冲淡了之前的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