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归命之召
电话铃声响了三下。我接起。
“陈默？我是村长。”
“村长？”
“你奶奶……没了。你回来一趟吧。”
电话挂断了。嘟嘟的忙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我放下手机，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抓起车钥匙出了门。
车轮陷在泥里，空转着，甩出一片扇形的泥点，糊满了侧窗。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移动，刮开一层水幕，下一秒又被新的雨水覆盖。
我换了个档位，踩下油门。车身猛地一震，向前窜出半米，又一次慢了下来。
这条路十年没走过了。
车子又开了一段，停在了一块半人高的石碑前。
我熄火，推开车门。一只脚踩下去，陷进了没过脚踝的泥水里。
我拔出脚，站稳，看向那块石碑。
“无终村”三个字刻在石头上，字迹的凹陷处长满了深绿色的青苔。
我绕过石碑，走向村口。
村里很安静。
只有雨水滴落，从屋檐上，从树叶上，汇成细小的水流，在青石板路的缝隙间流淌。
路两旁的房屋都是崭新的。白墙，黑瓦，木制的门窗刷着桐油，在雨中泛出暗黄的光。
没有一扇窗户里透出光亮。
没有一户人家的门口坐着老人。
没有一个孩子在巷子里跑动。
我拎着行李箱，走在村子唯一的街道上。轮子滚过石板，发出空洞的咕噜声。
走到街的尽头，那棵老槐树下，站着一群人。
他们撑着黑色的油纸伞，伞面倾斜，遮住了大半张脸。
最前面的人向前走了一步，收起伞。
是村长。
他还是十年前的样子，头发黑着，脸上没有多一条皱纹。
“陈默，你回来了。”
我停下脚步。“村长。”
他身后的十几个人也收了伞，整齐地叠好，夹在臂弯里。他们一起朝我走过来，在我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大家都来接你了。”村长说。
一个中年男人上前一步。“陈默，瘦了。”
一个女人跟着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
另一个人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们每个人都看着我，脸上挂着同一种表情。嘴唇抿着，嘴角微微向下。
我问：“我奶奶呢？”
村长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先别急，人老了，这是福气。”
“福气？”我重复着他的话。
“能在村里走，就是福气。”他旁边的一个男人说。
“我上周才跟奶奶通过电话，她说身体很好。”我说。
“人的身体，哪里说得准呢。”村长把手收回去，“你赶了一天路，累了吧。”
“我想先去看看奶奶。”我攥紧了行李箱的拉杆。
“遗体已经安置好了。”村长说。
“在哪里？”
“祠堂。”
“我要过去。”
“不急这一时。”村长转身，朝村子深处指了指，“按规矩，要先带你去个地方，把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去了就知道了。你的事，就是全村的事，我们都给你准备妥当了。”
他迈开步子。
我没有动。
他走出几步，停下，回头看我。“走吧，大家都在等你。”
他身后的村民们散开，在我两侧站成两排，留出一条通往他那里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