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然而这份错觉,在李哲推开家门的第二天就碎得彻底。

晚餐桌上,红亮的剁椒鱼头在灯光下泛着油光,麻婆豆腐的辣酱几乎要溢出锅沿,连凉拌黄瓜里都撒着鲜红的小米辣。我捏着筷子的手微微发紧,婆婆却像没看见似的,往李哲碗里夹了一大块辣子鸡:“儿子快尝尝,你出差这几天我可馋坏了。”

“妈,小静不是对辣椒过敏吗?”李哲皱着眉把菜往旁边推了推。

婆婆的筷子顿在半空,随即“啪”地落在桌上,声音陡然拔高:“哎呀,你出差这些天,她不也吃得好好的吗?”她斜睨着我,嘴角勾起一丝嘲讽,“我看她根本就没那么严重,就是娇气。”

那句话像冰锥扎进心口——原来那碗加了香油的蛋花汤,那些安静的清晨,不过是没有观众时的即兴表演。她需要在儿子面前扮演“严格却公道”的母亲,需要用满桌红辣宣示主权,而我这个“过敏”的外来者,不过是她权威剧本里用来反衬的道具。

我低头看着碗里没动过的米饭,突然想起前晚喝完汤后,她悄悄把汤锅收进橱柜最深处的动作。原来有些温情从一开始就标好了观众席,当唯一的观众离场,舞台便只剩下冰冷的真相。最后一丝幻想在辣椒的呛味里灰飞烟灭,我慢慢放下筷子,胃里像堵着团烧红的炭——比过敏更痛的,是那场无人喝彩的独角戏。

窒息感像潮湿的棉絮,日复一日缠绕着我。失眠成了常态,餐盘里的食物失去了味道,连工作时手指都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直到那天,急诊室的护士长把我叫进办公室,她泡了杯菊花茶推到我面前:“小静,你眼底的红血丝比输液管还密。”积压的情绪突然决堤,我像倒空废水桶似的,把婆婆凡事都要反驳的日常一股脑倒了出来。

护士长沉默地听完,指尖在搪瓷杯沿划了个圈:“有些人的权威建立在‘否定’上,你退一寸,她就敢占满整条街。”她顿了顿,茶杯底与桌面碰撞出轻响,“试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个夜晚,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护士长的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既然婆婆的字典里没有“同意”,那我何不把“反对”变成我的武器?这个念头荒诞又诱人,像在悬崖边发现了一条隐秘的钢丝。

机会在周末降临。冰箱里的五花肉泛着新鲜的粉色,我馋红烧肉馋得舌根发苦——但我太清楚了,直接说“想吃”只会换来“油腻不健康”的否决。我对着镜子练习了三次表情,才走到客厅,故意让声音带着焦虑:“妈,医生说我血脂有点高,今晚千万别做红烧肉啊,油腻的东西碰不得。”

婆婆从电视剧里挪开视线,老花镜滑到鼻尖。她盯着我看了三秒,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语气却异常温和:“知道了,年轻人是该注意保养。”可我分明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狩猎成功的光,像猫找到了藏起来的毛线球。

傍晚六点,当那碗酱红发亮的红烧肉端上桌时,我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声。肉块颤巍巍地在白瓷碗里晃悠,酱汁浓稠得能拉出丝,焦糖香气蛮横地钻进鼻腔。丈夫李哲刚要开口,婆婆已经夹了块带皮的肥肉放进我碗里:“小静少吃点,阿哲上班累,补补。偶尔吃一次没事,别太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