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棒槌
林远觉得，自己的婚姻像一锅温水。
不沸腾，也不冰冷，就那么半死不活地吊着。
他是市规划局的一名普通科员，三十出头，性格温吞，像他书柜里那些排列整齐的工具书，严谨、规矩，但也乏味。妻子陈慧总说他是个「棒槌」，读书读傻了，情商欠费，生活里缺了点叫「浪漫」的调味品。
「棒槌」这个词，最初是陈慧的闺蜜张倩说出口的。
那天，林远照例在厨房忙活，系着陈慧买的卡通围裙，油烟机轰鸣，他正专心致志地给一条鲈鱼去骨。陈慧和张倩在客厅的沙发上说笑，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穿透厨房的噪音，精准地扎进他耳朵里。
「慧慧，我说句你不爱听的，你家林远就是个棒槌。」张倩的声音带着一丝娇嗔的嫌弃，「你看他，一天到晚除了上班就是回家做饭，跟个退休老干部似的。男人不能这么惯着，惯坏了就没上进心了。」
陈慧咯咯地笑，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又带着点维护丈夫的本能：「哎呀，他就是这个性格，老实。」
「老实是好事，但太老实就没意思了。」张倩循循善诱，「这叫御夫有术，你得时不时敲打敲打，给他点危机感。你看我男朋友，敢半小时不回我微信？我能把他电话打爆！你呢？林远加班到半夜，你连个电话都不催，这不是体贴，是纵容！」
林....远默默地将片好的鱼肉码进盘里，心里有点堵。
他不是没有上进心。考公上岸，进入规划局，他一步一个脚印，从没懈怠过。手头的项目图纸，他可以连续熬上几个通宵，只为一个数据的精准。领导交代的任务，他永远是完成得最快最好的那个。只是这些，他很少跟陈慧说。他觉得，男人做事，不需要挂在嘴上。
可显然，在陈慧和张倩的价值体系里，这些「看不见」的努力，远不如一个名牌包包、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来得实在。
晚饭时，气氛有些微妙。
清蒸鲈鱼鲜嫩，板栗烧鸡软糯，蒜蓉西兰花爽口，都是陈慧爱吃的。林远给她盛了碗汤，放在手边。
「老公，」陈慧放下筷子，似乎在酝酿什么，「下个月我生日，我们去趟欧洲吧？」
林远一愣，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
「欧洲？」他有些为难，「我最近手头有个项目特别忙，估计请不了长假。而且……我们上个月刚还完车贷，手头有点紧。」
这是实话。他们这套一百平的房子，月供八千，车贷三千，再加上日常开销，林远一万出头的工资，陈慧七千多的工资，每月能攒下的钱寥寥无几。去一趟欧洲，两个人至少要花掉五六万，那是他们大半年的积蓄。
陈慧的脸立刻拉了下来，筷子在碗里戳着米饭，闷闷不乐。
「又是项目，又是钱。林远，你能不能为我考虑一下？」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张倩她们都去了，就我没去过。我在朋友面前都抬不起头！」
「慧慧，这不是抬不抬头的问题……」
「怎么不是？！」陈慧的音量陡然拔高，眼圈红了，「你一个小科员，工资就那么点，还不让我出去玩玩散散心？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更好的生活？」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远有些急了，他最怕陈慧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