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撕裂!扭曲!仿佛灵魂被强行从躯壳中抽离,又被塞入一个高速旋转的万花筒!

狂暴的空间乱流撕扯着沈璃的意识,视野被无穷无尽的、光怪陆离的破碎光影填满,身体承受着难以言喻的挤压和撕扯感。

她死死抱住萧彻冰冷的身体,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赵嬷嬷和老秦惊恐的呼喊声被淹没在空间的尖啸中。

这感觉…比坠入暗河恐怖千百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砰!砰!砰!砰!

四声沉闷的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剧烈的震荡和真实的触感瞬间将沈璃从混沌中拉回现实!

刺眼的光线毫无防备地涌入眼帘,让她瞬间眯起了眼。

空气中不再是地下溶洞的阴冷霉味,而是…一种混合着尘土、草木、以及…浓郁血腥气的味道?!

耳鸣声尖锐地持续着,沈璃强忍着眩晕和恶心,挣扎着撑起身体,急切地看向四周。

他们四人狼狈地摔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

头顶,是黄昏时分如血般燃烧的残阳!不再是幽蓝的矿物光,而是真实的、带着温度的夕阳!

出来了?!从天工阁出来了?!

沈璃心中狂喜!但下一秒,这狂喜就被眼前的景象彻底冻结!

这里…是哪里?

触目所及,并非荒郊野外,而是一处极其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府邸后园!

假山、亭台、熟悉的回廊…只是此刻,这些精致的园林布景上,溅满了暗红的、尚未干涸的鲜血!

残肢断臂散落在鹅卵石小径上,死不瞑目的尸体穿着沈府家丁和丫鬟的服饰,倒伏在花丛中、水池边!

熟悉的景象!梦魇般的景象!

这里是…江南沈家!她阔别多年、魂牵梦萦又刻骨仇恨的家!

但…是二十年前,沈家惨遭灭门的那一天!!

沈璃的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她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假山石上,指甲深深抠进坚硬的岩石,刺骨的疼痛都无法唤醒她的知觉!

不…不可能…这一定是幻觉…是那星图传送带来的噩梦…

“杀!!一个不留!”

“主上有令!沈铸及其核心匠人,务必生擒!其余…鸡犬不留!”

“找到‘天工秘匣’!快!”

凄厉的惨叫、兵刃砍入骨肉的闷响、官兵凶残的咆哮…如同潮水般从府邸深处汹涌而来!

清晰地、无比真实地灌入沈璃的耳中!那浓郁的血腥味,那临死前的哀鸣,那绝望的哭喊…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这不是幻觉!这是…她无数次午夜梦回、痛彻心扉的灭门现场!

她竟然…被传送回了二十年前的沈家!回到了惨剧发生的那一刻!

“爹…娘…”沈璃的喉咙里发出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

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瞬间将她淹没!她想冲出去,想救下那些正在被屠戮的亲人仆从,想阻止这一切!

但理智的最后一根弦死死绷紧——不能!绝对不能!

改变过去?那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冲出去就是送死!

“小姐!这…这…”赵嬷嬷也认出了这里,老泪纵横,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哭喊出声。

老秦更是双目赤红,握刀的手青筋暴起,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就在这时,伏在沈璃身边的萧彻,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似乎被周围的巨大声响和浓烈的血腥气刺激,竟从深度昏迷中强行挣扎着,微微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带着重伤初愈的迷茫和虚弱,茫然地扫视着周围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当他的目光掠过那些穿着胤朝禁军服饰、正在肆意砍杀的士兵时,瞳孔骤然收缩!

再看到那些惨死的沈府仆从…他的眉头紧紧锁起,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难以理解的困惑?

他似乎…认出了这是哪里,认出了这是什么时候!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明明应该在北境战场,或者…在云州那个神秘的地下溶洞里才对?!

就在这时!

“铸哥!快走!带着孩子们走——!!!”

一声凄厉绝望到极致的女子尖叫声,如同利剑般刺破混乱的杀伐声,从不远处一座燃起熊熊大火的楼阁方向传来!

是母亲的声音!沈璃的心脏如同被狠狠捅了一刀!她猛地循声望去!

只见那座她无比熟悉的、父亲的书房兼工坊“百工楼”,此刻烈焰冲天!

火光映照下,一个穿着素雅衣裙、却已沾染了斑斑血迹的美丽妇人(沈璃的母亲柳氏),正被两个凶悍的禁军士兵死死拖拽着!

她拼命挣扎,目光死死盯着楼阁后方一条不起眼的小径方向,眼中是无尽的哀求和绝望!

而在那条小径的阴影处,一个穿着青灰色工匠短袍、身材高大、面容儒雅却沾满血污和烟灰的中年男子(沈铸),正一手抱着一个约莫五六岁、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年幼的沈璃),另一只手死死拉着一个同样惊恐、年纪稍大的男孩(沈璃的兄长沈珏),跌跌撞撞地向后园深处逃去!他的怀中,似乎还紧紧抱着一个…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巴掌大小的盒子!

是父亲!是幼年的自己和哥哥!

沈璃死死咬住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

她眼睁睁看着父亲抱着幼小的自己,拉着哥哥,在漫天火光和追兵的喊杀声中亡命奔逃!

而母亲…被拖向了相反的方向,被淹没在士兵的包围中!

“娘——!!!”年幼的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如同重锤砸在沈璃的心上!

“拦住他们!别让沈铸跑了!”

一个穿着禁军统领服饰、面容阴鸷的军官厉声喝道,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的士兵,直扑沈铸逃窜的方向!

沈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父亲最终会带着幼年的自己和哥哥逃到后园角落的枯井密道,但密道入口会被追兵发现,哥哥会为了掩护自己和父亲…沈璃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痛苦几乎让她窒息!

就在这时!

一道极其矫健的、如同暗夜猎豹般的黑色身影,毫无征兆地从侧面的假山后猛地窜出!速度之快,带起一阵凌厉的劲风!

那身影的目标,赫然是那个指挥士兵追捕沈铸的禁军统领!

“谁?!”禁军统领反应极快,猛地拔刀回身格挡!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黑色身影被震得踉跄后退,显露出身形——竟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

少年身形挺拔,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但那双眼睛,却如同寒潭深渊,冰冷锐利得可怕!

他手中握着一柄样式奇特、通体漆黑的短匕,正是萧彻之前用来制造爆炸的那把!

“小…小世子?!”禁军统领看清少年的面容,脸上瞬间露出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仿佛见到了最不可能出现的人!

“萧彻?!”灌木丛后,沈璃和刚刚勉强恢复一丝清醒的成年萧彻,同时失声惊呼!

成年萧彻的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茫然!

他看着那个手持黑匕、如同幼狼般凶狠地盯着禁军统领的少年…那眉眼轮廓,那冰冷的气质…分明就是年少时的自己!

这怎么可能?!他十二岁那年,明明是在北境镇北侯府,跟随父亲习武!

他从未踏足过江南!更不可能出现在沈家灭门的现场!

记忆!他的记忆出现了巨大的、无法解释的空白和错乱?!

巨大的冲击让成年萧彻本就虚弱的身体一阵摇晃,喉头一甜,险些再次晕厥过去。沈璃连忙扶住他,心中同样掀起了惊涛骇浪!

少年萧彻的出现,彻底颠覆了所有的认知!

场中,少年萧彻根本不给禁军统领思考的机会!

一击不中,他如同附骨之蛆,再次揉身扑上!

手中的黑匕化作道道乌光,招招狠辣致命,完全不顾自身安危,竟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缠住这个统领,为沈铸一家争取逃跑时间!

“拦住他!快拦住这个小疯子!”

禁军统领又惊又怒,一边抵挡着少年萧彻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一边气急败坏地指挥士兵。

一部分士兵立刻围向少年萧彻,另一部分则继续追向沈铸!

场面瞬间变得更加混乱!喊杀声、兵器碰撞声、建筑的倒塌声、火焰的爆裂声交织在一起!

灌木丛后,成年萧彻死死盯着那个在士兵围攻中如同困兽般左冲右突、浑身浴血却眼神依旧凶狠不屈的少年自己,身体因极度的情绪波动而剧烈颤抖着!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在他脑中疯狂搅动、切割!

沈璃则紧紧盯着父亲沈铸逃窜的方向。

只见父亲抱着幼年的自己,拉着哥哥,已经冲到了后园角落那口废弃的枯井旁!他飞快地挪开井口的伪装石板,将幼年的沈璃和哥哥沈珏塞了进去!

“爹!一起走!”

少年沈珏哭喊着。

“听话!带妹妹走!顺着密道一直跑!别回头!”

沈铸的声音嘶哑而决绝,将怀中那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盒子也塞进了沈珏怀里,“保护好它!还有…璃儿!”

就在这时!追兵已至!

“沈铸!束手就擒!”

数名禁军士兵狞笑着扑了上来!

“爹——!!!”枯井密道中,传来幼年沈璃和沈珏撕心裂肺的哭喊!

沈铸猛地转身,脸上再无半分儒雅,只剩下刻骨的仇恨和决绝!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尺许长的、闪烁着寒光的奇特金属尺——那是他常用的测量工具,此刻却成了最后的武器!

“跟你们拼了!”

沈铸怒吼着,挥舞着金属尺迎向扑来的士兵!他并非武将,但此刻爆发出的悍勇,竟暂时逼退了两人!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一把长刀狠狠砍中了他的后背!

“噗!”沈铸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踉跄前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旁边燃烧的杂物堆后闪出!

是那个被士兵围攻、伤痕累累的少年萧彻!他竟然摆脱了部分纠缠,拼死冲了过来!

少年萧彻眼神凶狠,手中的黑匕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刺向一名正要砍向沈铸头颅的士兵后心!

噗嗤!士兵惨叫倒地!

但少年萧彻自己也因强行突围,被侧方一名士兵的长矛狠狠刺中了左肩!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半边身体!

“小世子!”

禁军统领惊怒交加的吼声传来!

沈铸得到了这瞬间的喘息,他猛地回头,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竟无比精准地…投向了沈璃四人藏身的灌木丛方向!

那一刻,沈璃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父亲的目光…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穿透了燃烧的火焰和弥漫的血雾,死死地、无比清晰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眼神中,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没有对仇人的怨恨,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难以言喻的…悲伤、了然和…一丝…如释重负?!

沈璃如遭雷击!父亲…他…他能看到我们?!看到来自二十年后的自己?!

就在沈璃心神剧震,无法理解这超越常理的一幕时!

沈铸沾满血污的嘴唇,对着她藏身的方向,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地,无声地开合了两次!

沈璃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她死死盯着父亲的唇形,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父亲无声吐出的两个字,如同两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快…逃…”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沈铸身后炸开!是禁军动用了某种类似震天雷的火器!

巨大的冲击波将沈铸和护在他身前的少年萧彻狠狠掀飞!

火光、浓烟瞬间吞噬了那片区域!

“不——!!!”

枯井密道中,传来幼年沈璃和沈珏绝望到极致的哭喊!

灌木丛后,沈璃眼前一黑,巨大的悲痛和眩晕让她几乎昏厥!

成年萧彻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死死抓住沈璃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她的肉里!

就在这混乱到极致的瞬间!

嗡——!!!

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空间扭曲感再次毫无征兆地降临!

将悲痛欲绝的沈璃、惊骇茫然的成年萧彻、以及同样被眼前惨剧震撼的赵嬷嬷和老秦,再次笼罩!

天旋地转!光影破碎!

在意识被空间乱流彻底撕碎的前一秒,沈璃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那口枯井密道入口,一道小小的、穿着沈府丫鬟服饰的身影(年幼的赵嬷嬷?),正趁着混乱,抱着一个襁褓(婴儿时期的沈璃?),连滚带爬地钻了进去…

而那个被爆炸掀飞、浑身浴血、生死不知的少年萧彻,他的身体在火光浓烟中诡异地闪烁了一下,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涟漪包裹,瞬间变得模糊不清,然后…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