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报——!!!王爷神机妙算!西山别院后山!发现沈崇文私藏之巨量赃粮!白银一百二十万两!上好米粮八万石!皆已起获!人赃并获——!!!”
那洪亮、激动、带着狂喜的呐喊声,如同平地惊雷,狠狠劈开了栖梧苑黎明前的死寂!也穿透了寝殿紧闭的门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昏沉中沈知意的心上!
白银一百二十万两!米粮八万石!西山别院后山!人赃并获!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沈知意混沌的意识里!她猛地睁开眼!涣散的瞳孔在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巨大的震惊如同电流,瞬间贯穿了她虚脱的身体!
西山别院后山?!那不是…那不是她和嬷嬷住了十年的地方吗?!那荒凉偏僻的后山…竟然藏着沈崇文贪墨的滔天赃物?!一百二十万两白银!八万石粮食!那是多少灾民的救命钱粮?!是多少冻饿而死的冤魂?!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极致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沈知意“哇”地一声,侧过身,对着床边的痰盂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带来火辣辣的痛楚!
“王妃!王妃您怎么了?!” 守在一旁的紫苏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拍抚她的背脊,又惊又急。
沈知意无力地瘫软回枕上,大口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前的碎发。小腹深处那隐隐的酸胀和虚脱感,因为这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骤然加剧!她死死捂住小腹,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眼中是翻江倒海的震惊、愤怒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悲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沈崇文和柳氏会突然想起她这个弃女!难怪会“好心”接她回府!难怪会迫不及待地让她替嫁!
根本不是为了沈明珠!而是为了将她这个唯一的“知情人”,彻底驱逐出那个藏匿了惊天秘密的地方!是为了将她这个可能存在的“隐患”,远远地丢进摄政王府这个更深的牢笼,甚至…是让她死在那个凶名在外的王爷手里!一了百了!
好狠!好毒!好一个沈崇文!好一个柳氏!
为了掩盖他们的滔天罪行,为了保住他们的富贵荣华,竟连她这条早已被遗忘的贱命,都要算计得干干净净!利用得彻彻底底!
巨大的悲愤和一种灭顶的荒谬感冲击着她!身体因极致的情绪而剧烈颤抖起来,刚刚才稳住些许的微弱气息再次变得紊乱!
“王妃!您冷静!冷静啊!太医说了您不能再动气了!” 紫苏看着沈知意急剧起伏的胸口和惨白的脸色,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哀求,“为了孩子!为了您自己!求您冷静下来!”
孩子…
这两个字如同冰水,兜头浇下!沈知意剧烈颤抖的身体猛地一僵!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依旧平坦、却隐隐作痛的小腹。那里…有一个脆弱的小生命…一个在屈辱和恨意中孕育,又险些在血崩中流逝的生命…
她恨这个孩子的到来!恨它提醒着她那不堪的夜晚!可…当陈太医说胎元暂时保住时,当那灭顶的剧痛稍稍退去时…心底深处,竟也有一丝极其微弱、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和不舍?
不!她不能激动!不能动气!这个孩子…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它都是无辜的!它脆弱的生命,经不起她此刻翻江倒海的恨意和悲愤的冲击!
沈知意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她闭上眼,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试图平复那狂乱的心跳和翻腾的气血。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明。
就在她极力平复之际,殿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带着山雨欲来的肃杀之气!
紧接着,“砰”的一声!寝殿的门被猛地推开!力道之大,带起一阵寒风!
萧绝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显然刚从城外疾驰而回,一身玄色劲装沾染着尘土和寒露,发髻微乱,几缕墨发贴在汗湿的额角。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笼罩着一层骇人的寒霜,眉宇间是尚未散尽的铁血杀伐之气和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近乎实质的暴戾!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瞬间扫过殿内,最后死死钉在床榻上脸色惨白、气息微弱的沈知意身上!
他的目光在她捂着的小腹上停留了一瞬,眼中翻涌的怒意似乎被强行压下一分,但周身散发的冰冷煞气却丝毫未减!
“王爷…” 紫苏慌忙跪下行礼,声音带着惊惧。
萧绝却看也不看她,大步流星地走到床边。他身上带着外面凛冽的寒气、尘土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淡薄的血腥味!这气息混合着他强大的压迫感,让沈知意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跳再次狂跳起来!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被,身体微微后缩,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悸和警惕。
萧绝将她这细微的退缩尽收眼底,墨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暗芒。他停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声音冰冷沉凝,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你,早就知道?”
没头没尾的一句质问,如同冰冷的铁鞭抽下!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沉!他问的是后山藏赃?!他怀疑她?!
巨大的屈辱感瞬间冲垮了刚刚勉强维持的平静!她猛地抬起头,迎上他那双充满审视和怀疑的冰冷眼眸,苍白的脸上因愤怒而涌起一丝病态的红晕,声音嘶哑却带着尖锐的质问:
“王爷以为我该知道什么?!知道我那好父亲将贪墨的赃银赃粮,就藏在我住了十年、差点冻饿而死的别院后山?!知道他们接我回府替我嫁人,就是为了把我这个碍眼的‘知情人’彻底赶走,甚至借您的手除掉?!!”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带着泣血般的悲愤和冰冷的自嘲:
“王爷!在您和沈崇文眼里,我沈知意是什么?!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还是可以随意丢弃、随意利用、随意怀疑的物件?!我若早知道后山的秘密,若早知那是足以让沈家万劫不复的铁证!我会等到今日?!我会任由他们磋磨我十年?!我会眼睁睁看着嬷嬷病死在那个冰冷的破屋里?!”
她越说越激动,身体因剧烈的情绪而再次颤抖起来,小腹的隐痛也骤然加剧!她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强压住那翻涌的气血和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痛呼,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恨意和绝望:
“王爷!您太高看我了!也太高看沈崇文的‘父爱’了!在他眼里,我连知道他秘密的资格都没有!”
寝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沈知意急促而压抑的喘息声在回荡。
萧绝沉默地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在晨曦微光中投下浓重的阴影。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寒潭古井,紧紧锁在沈知意那张因悲愤而扭曲、却又异常苍白的脸上。她眼中的恨意、绝望、被怀疑的屈辱,是如此真实而浓烈,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着他方才那带着迁怒和猜忌的质问。
一丝极其细微的、名为“理亏”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虫,悄然爬上心头。他确实…不该如此质问她。别院十年,若她真知道,以她的恨意,怎会隐忍至今?
就在这时,一个王府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神色仓惶、连滚爬爬地冲到了寝殿门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和颤抖,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王爷!王爷!不好了!沈府…沈府出大事了!沈…沈崇文沈大人他…他被大理寺的人…当庭锁拿下狱了!!”
“什么?!” 紫苏失声惊呼!
沈知意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口跪着的管事!沈崇文…下狱了?!这么快?!
萧绝的眉头瞬间拧紧,眼中寒光一闪!他猛地转身,看向那管事,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说清楚!”
管事吓得浑身抖如筛糠,头也不敢抬,语无伦次地道:“是…是早朝!就在刚才!御史台…御史台联名弹劾!参奏沈崇文…贪墨江南赈灾银粮!证据确凿!数额…数额巨大!陛下…陛下震怒!当场…当场就下旨!命…命大理寺卿…即刻…即刻锁拿沈崇文!打入天牢!听候…听候发落!沈府…沈府也被羽林卫…团团围住了!”
证据确凿!数额巨大!当庭捉拿!打入天牢!羽林卫围府!
每一个词都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沈知意的心上!也劈碎了紫苏脸上最后一丝血色!
沈崇文…完了!沈家…完了!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沈知意!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虽然她恨透了沈崇文,恨透了沈家,可听到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万钧的覆灭消息,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还是瞬间攫住了她!
她那个机关算尽、踩着无数人尸骨爬上高位的父亲,那个将她弃如敝履、当作替死鬼推入火坑的父亲…竟然…竟然就这样…倒台了?!以这样一种迅雷不及掩耳、身败名裂的方式?!
太快了!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快得…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幕后精准而冷酷地推动着这一切!
沈知意下意识地看向床边那个如同山岳般矗立的玄色身影。是他!一定是他!只有他,才有如此雷霆手段!才能在短短一夜之间,找到赃物,锁定证据,发动御史,一举将沈崇文钉死在耻辱柱上!
萧绝…他果然…好狠!好快!
“知道了。” 萧绝对着门口战战兢兢的管事,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下去。”
管事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萧绝重新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沈知意身上。这一次,那目光深沉难辨,没有了方才的暴怒和猜忌,只剩下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和一种掌控全局的冰冷。他看着沈知意脸上那复杂交织的震惊、悲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薄唇微微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王妃,”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沈知意耳中,带着一种宣告终结的意味,“你的‘好父亲’,如今已是阶下之囚。沈家…完了。”
沈家…完了。
简单的三个字,如同最终的判决。十年的屈辱,母亲的含恨,嬷嬷的死,替嫁的悲愤…所有的苦难,仿佛都随着这三个字,画上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句号。
沈知意怔怔地看着他,巨大的解脱感和一种更深的、空茫的悲凉,如同冰与火的交织,瞬间将她淹没。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不是为沈崇文,不是为沈家,而是为了那被彻底埋葬的、她从未拥有过的“家”,为了那个在别院寒风中苦苦挣扎了十年的、小小的自己…
“哭什么?” 萧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薄茧,极其生硬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拂过她脸颊上冰冷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粗粝,“仇人伏法,该笑才对。”
那指尖的冰凉触感和生硬的擦拭,却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沈知意冰冷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他眉宇间带着未散的煞气,眼神依旧锐利如刀,可此刻拂去她泪水的手指,却带着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生涩的…温柔?
这荒谬的念头让她心头猛地一跳!随即被更深的茫然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取代。
就在这时——
“王爷!王爷!” 又一个侍卫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寝殿门口,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巨大的惊恐,甚至破了音:
“沈府!沈府夫人柳氏…她…她疯了!持刀挟持了沈明珠小姐!在府门前…扬言…扬言要见王妃!否则…否则就…就杀了沈明珠!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