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迅速松开。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我摇醒两个孩子,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妈妈带你们去个好玩的地方,我们玩一个不让爸爸找到的游戏,好不好?”

小儿子迷迷糊糊,听说玩游戏,点了头。大儿子陆希看着我,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紧紧抓住了我的手。

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停在别墅后门,朋友帮安排的,绝对查不到。我们上了车,只带走了最简单的行李,和那份诊断书。

车子驶出别墅区,汇入凌晨空旷的车流。城市在沉睡,而我们已经离开。

第二天上午,陆沉是被电话吵醒的。秘书小心翼翼地说,夫人和两位少爷都不在,新来的保姆说夫人一早就带着孩子出门了,没说去哪。

他起初没在意,或许只是带孩子出去玩了。他打了我的电话,关机。

中午,他开始烦躁。打电话给我所有的朋友,无人知晓。

下午,他调了别墅监控。画面里,凌晨三点,我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背着简单的双肩包,像只是出门散步,平静地穿过客厅,走出大门,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先是错愕,然后是不信,最后是暴怒。

监控画面里,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开始砸东西。客厅里价值不菲的古董花瓶,墙上挂着的结婚照(假的,后期合成的),电视,茶几……所有目之所及的东西,都被他砸得粉碎。他咆哮,嘶吼,面目狰狞,保安和助理站在门口,不敢靠近。

“找!给我把她找回来!把她抓回来!”他声音嘶哑,眼睛血红。

整个家一片狼藉。他喘着粗气,站在废墟中间,像一头失去一切的困兽。然后,他踉跄着走进卧室,那里是唯一没有被波及的地方。

他颓然倒在床上,手胡乱地捶打着枕头。

忽然,他的动作停住了。他摸到了,枕头底下,有一张硬硬的纸。

他抽出来。

是一张泛黄的、折叠起来的纸片边缘,看得出是从某个本子上撕下来的。纸质粗糙,上面还有蓝色的圆珠笔油墨晕开的痕迹。

他僵硬地,一点点打开它。

纸上,是两行字。一行是年轻的他,笔迹青涩却用力:保大还是保小?

下面一行,是他当年的回答,笔画几乎要戳破纸背:大小都要!薇薇,我们赌一把!

而在那泛黄的纸片最下方,多了一行新鲜的、打印出来的宋体字,像最终的审判,紧贴着他当年那孤注一掷的誓言:

宫颈癌晚期,保大还是保小?

监控的高清镜头,捕捉到了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从暴怒后的茫然,到看清字迹内容时的瞳孔骤缩,再到难以置信的惊愕,最后,是瞬间抽走所有力气的、灭顶的绝望。他张着嘴,似乎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张纸从他颤抖的手中飘落,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还残留着我气息的床铺上,蜷缩起来,发出一种类似濒死动物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屏幕外的世界,一片死寂。

而我们母子三人,早已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南方小城安顿下来。这里空气湿润,阳光很好。窗外,是一棵开得正盛的凤凰木,红得像火。

我坐在窗边,看着两个孩子在新环境里好奇地探索,小的终于有了点孩童的活泼,大的依然沉默,却会在我看他时,给我一个安抚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