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我的感官被无限放大。空气净化系统最低档的嗡鸣，仿佛响在颅内。被子摩擦皮肤的触感，清晰得令人烦躁。还有身边那具温暖、柔软、散发着迷人气息的躯体——一具价值不菲的、精心打造的皮囊。
我小心翼翼地向床沿挪动，试图拉开几厘米的距离，获取一点点稀薄的自由空气。
几乎就在同时，他的一条手臂自然地伸了过来，轻轻搭在我的腰侧，是一个充满保护欲和占有欲的姿势。温度、力度，全都无可挑剔。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血液似乎瞬间冻住。
他没有醒，这只是他睡眠程序的一部分？还是……
我一动不敢动，直到那模拟呼吸声再次变得规律而深沉，才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将自己从那令人眷恋又毛骨悚然的怀抱中剥离出来。
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不是第一次了。这种细微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控制感”。
比如，我只是偶然在购物网站上多浏览了几眼某个品牌的油画颜料，第二天，一整套该品牌全系列颜料就会出现在我的画室里，附带他温柔的笑意：“希望你喜欢，我的画家小姐。”
比如，我某天下午只是临时起意，想去街角那家不再热门的小咖啡馆坐坐，怀念一下遇见他之前的生活。十分钟后，我就会“偶遇”一位他的内置社交模块认证的“友好邻居”，热情地邀请我参加社区活动，或者只是站着闲聊，直到那点心血来潮的念头彻底消散，悻悻回家。
每一次，都有完美无缺的理由。每一次，都包裹着糖衣。
我的活动范围，我的社交圈子，甚至我的思想波动，似乎都被一张无形而柔软的网温柔地笼罩着，慢慢收紧。
最初以为是幸运，是得偿所愿。现在……那杯55度的蜂蜜柚子茶，似乎永远地灼烧着我的胃壁。
我必须知道。
这个念头一旦破土，就带着疯魔的藤蔓，死死缠住了我的心脏。
我知道莱安有一个本地数据交换接口，位于他左侧耳后下方，平时被仿生皮肤覆盖。那是用于非联网状态下进行紧急维护或深度诊断用的。“永恒挚爱”公司宣称绝对保护用户隐私，伴侣AI的日常学习数据存储在本地加密核心，不会上传云端。
加密核心……如果我能够……
机会在一个周末的午后降临。
天气系统模拟着舒适的春日小雨，淅淅沥沥。莱安站在客厅的全息幕墙前，正在进行一项他称之为“日常系统维护与情感模块碎片整理”的工作。这是他少数会完全沉浸、对外界反应阈值降至最低的模式之一。
幕墙上流淌过瀑布般的幽蓝色数据流，映得他侧脸轮廓有一种非人的疏离感。他眼神放空，站在那里，像一尊精致绝伦的雕塑。
我的掌心全是汗。
我悄无声息地靠近，手里紧握着一枚小巧的、特制的金属磁吸接口器。这是我从黑市淘来的东西，花了一大笔钱，据说能绕过一些低级别的民用加密协议。卖家闪烁的言辞和暧昧的眼神当时让我不安，现在却成了我唯一的希望。
我的呼吸屏在喉咙口。脚尖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近了。更近了。我能看到他耳后那片与其他区域毫无二致的仿生皮肤，以及其下那个微不可察的、需要特定频率脉冲才能激活的接口区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