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结婚七周年。
烛光晚餐。桌子对面,坐着我的丈夫,陆泽远。
他把那束巨大的“深空之谜”玫瑰放在餐桌中央。紫黑色的花瓣,像凝固的夜空,隔断了我们大部分的视线。
这是他第一次送花。
我们结婚七年,两千五百五十五天。这是第一次。
我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点高兴,又有点酸涩。好像一个等了太久的人,终于等来了迟到的礼物,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太会笑了。
“好看吗?”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点点头,“好看。就是太贵了。”
他笑了,是那种松了一口气的笑。“你喜欢就行。”
然后,沉默。
沉默是我们这几年餐桌上的常客。我们曾经无话不谈,从星辰大海聊到隔壁的狗生了几只崽。现在,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
“阿嚏!”
一个响亮的喷嚏,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死水里。陆泽远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有点大,伸手去够茶几上的纸巾。
他连抽三张,捂住口鼻。
“阿嚏!阿嚏!”
他的眼眶很快就红了,清水从眼角不受控制地渗出来。我把一杯温水推到他手边。
他摆摆手,声音因为鼻塞,瓮声瓮气的,“没事,老毛病,换季感冒。”
他说着,又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身体猛地前倾,额头差点磕到桌角。他难受地揉着鼻子,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我看着他。
我的视线越过他通红的脸,落在他身后玄关的衣架上。
那上面挂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
那不是他的。
那是他最好的兄弟,闻季的。
闻季五分钟前刚走。他是来送一份周年礼物的,一个我们俩都很喜欢的乐队的绝版黑胶唱片。他坐了不到十分钟,喝了杯水,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了。
他说他的花店晚上有急事。
我的目光回到陆泽远身上。他正费力地呼吸着,眼睛红得像兔子。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不是感冒。
他也不是对这束花过敏。
他是对闻季留在空气里的东西过敏。
2
那顿饭最终还是没吃好。
陆泽远一连打了十几个喷嚏,整个人都快虚脱了。他把自己关进洗手间,里面传来持续的、压抑的咳嗽声和擤鼻涕的声音。
我把桌上的饭菜用保鲜膜封好,放进冰箱。那束“深空之谜”被我放在了客厅最远的角落,但空气里依然飘散着它浓郁的香气。
陆泽远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他身上换了睡衣,大概是把刚才穿的衣服也隔离了。
他蔫蔫地倒在沙发上,声音沙哑,“老婆,对不起,搞砸了。”
我没说话,只是把一杯加了蜂蜜的温水递给他。
他捧着杯子,小心翼翼地看我。
“你真的只是感冒?”我问。
他眼神躲闪了一下,“嗯,老毛病了。”
“陆泽远,”我看着他的眼睛,“你从来不对花粉过敏。我们家以前养过茉莉,养过栀子,春天去公园,你什么事都没有。”
他沉默了,捧着水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但是,”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你对闻季养的那只猫过敏。非常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