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洛河诡影

同州这条河,是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河。

我打小就听老人们这么说。光绪年间修县志的时候,我们同州的老秀才捧着前朝的残卷直叹气,说从宋哲宗元符年起,这洛河就没安生过。河边的芦苇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就"沙沙"响,夜里听着跟女人哭丧似的。更邪门的是,每逢月圆之夜,河面上就会泛起幽幽的白光,像是无数冤魂在水下游荡。

咱同州人都知道,那不是风声,也不是磷火,是被白蛇精吞了的人,魂儿困在芦苇荡里喊冤呢。

我叫王老实,人如其名,是个老实巴交的卖豆腐的,在同州城门口干了快二十年。每天三更天就得起床磨豆子,天不亮就推着小车往河边走。不是我偏爱那邪性地方,是河边的井水清冽,磨出来的豆腐细嫩爽滑,城里的大户人家都认这个。

但我有个雷打不动的规矩:太阳一露头就收摊,绝不在河边多待一刻。这些年来,我亲眼见过太多怪事。有一次天刚蒙蒙亮,我看见河面上漂着一件大红嫁衣,衣服鼓鼓囊囊的,像是裹着个人。可等我喊人来捞,那嫁衣突然就沉了下去,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还有一回,那是光绪十五年的腊月二十三,小年夜。我正在收拾摊子准备回家,忽然听见河中心传来一阵诡异的歌声。那歌声时远时近,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唱的是:"洛水清清,洛水长,谁家儿郎不思乡..."我吓得连豆腐担子都顾不上收拾,连滚带爬地跑回城里。第二天去寻时,担子还好端端地放在原地,只是豆腐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大夏天的,摸着却冰手得很。

去年夏天,有个从河南来的货郎不信邪,叉着腰在河边嚷嚷:"啥子妖精能有我走南闯北见的多?都是你们这些乡下人自己吓自己!"非要在河边搭棚子过夜,说省得进城交那几文钱的夜市税。

这货郎姓陈,单名一个旺字,约莫三十出头,长得虎背熊腰的。他拍着胸脯对围观的人说:"我陈旺走南闯北十几年,什么怪事没见过?去年在终南山下,我还亲手打死过一条碗口粗的大蟒呢!"

有好心人劝他:"陈老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前年李太守带了几十个兵勇,不也是有去无回?"

陈旺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一把桃木剑:"怕什么!我这可是请终南山老道开过光的,专克这些邪祟玩意儿!"

第二天一早,我照常推着豆腐车过去,就见那棚子塌了半边,帆布上沾着黏糊糊的液体,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诡异的七彩光泽。地上留着一滩已经发黑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腥气,闻着让人头晕。只有他那杆挑货的扁担,直挺挺插在泥里,杆头挂着个被嚼烂的布口袋——明眼人都认得,那是他装银钱的袋子,上面还留着几个窟窿,像是被什么尖牙利齿咬穿的。

更瘆人的是,扁担周围的泥土里,密密麻麻布满了蛇行的痕迹,那痕迹深得很,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此盘踞过。有人在十丈开外的芦苇丛里找到了陈旺的桃木剑,已经断成了三截,断口处还沾着些许银白色的黏液。

打那儿起,同州人更怕了。谁家小孩夜里哭闹,当娘的只要压低声音说一句"白蛇精来抓你了",娃儿立马噤声,缩进被窝直哆嗦;媳妇们去河边洗衣裳,非得让男人陪着,眼睛死死盯着水面,生怕水里突然冒出个什么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