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儿在小床上熟睡的侧脸,她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安静又美好。
这一刻,我才感觉自己还是个活人,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日复一日的疲惫,似乎都在这一刻被女儿无声的爱意所取代。
小雅去上学后,我又要赶往下一份工的地点。
在工厂里,同事们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躲避。
我听见她们在背后议论我。
“就是她,她老公欠了一屁股债跳楼了。”
“真是个扫把星,克夫。”
这些话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在我心里,密密麻麻,无处可逃。
偶尔在街上遇到当年的朋友,她们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挽着丈夫的手,身边跟着可爱的孩子。
她们看到我,先是惊讶,然后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怜悯和一丝庆幸。
那种眼神让我感到无地自容。
我总是匆匆低下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落荒而逃。
这十一年,我不仅要还债,还要偿还一种叫“羞耻”的无形代价。
而这份代价,也同样压在了我女儿小雅的身上。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
从前那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脸上再也看不到笑容。
在学校里,她没有朋友。
“欠债跳楼的杀人犯的女儿”——这个标签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与同龄人隔离开来。
我好几次在深夜里,听到她在被窝里压抑着声音偷偷哭泣。
有一次,我推开门,她吓了一跳,慌忙擦掉眼泪。
我把她抱在怀里,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妈妈,我们是不是永远都还不清那些钱了?”
“爸爸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不要我们了?”
“同学们都笑话我,说我爸爸是骗子,是懦夫……”
她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我心如刀绞,却只能一遍遍地抱紧她,告诉她:“不是的,爸爸是爱我们的。快了,很快就还清了。”
可我自己都不信。
八百万,对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十一年了,我拼尽全力,也才还了不到一半。
剩下的,像一座永远也翻不过去的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每一根。
而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小雅的高中录取通知书。
鲜红的通知书,攥在我手里,却重得像一块铁。
上面高昂的学费和杂费,像一个巨大的嘲讽。
我翻遍了家里所有的角落,把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钱都拿了出来,数了一遍又一遍。
不够。
连学费的一半都不够。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我淹没。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头,第一次对自己坚持了十一年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或许,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一个尘封的木盒子上。
那是李明留下的,唯一的遗物。
里面装着他生前用过的旧钱包。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舍得扔,总觉得留着它,就像李明还在我身边一样。
现在,我却不得不打它的主意。
也许,可以卖掉换点钱。
我打开盒子,拿出那个已经磨得看不出原色的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