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我心寒的，是李明的家人。
我的婆婆，那个曾经对我笑脸相迎的女人，带着一帮亲戚冲进我家。
她一滴眼泪没流，只是指着我的鼻子，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
“你这个扫把星！克夫的贱人！我儿子就是被你害死的！”
她对那八百万的巨债只字不提，反而和亲戚们一起，叫嚣着要分割李明“仅剩”的遗产。
可李明哪里还有遗产？只有还不清的债。
李家二婶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帮腔：“大嫂，你也别太伤心了，李明这孩子就是心善，临死前还想着他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呢。”
婆婆的脸色瞬间变了，狠狠瞪了她一眼，二婶立刻闭上了嘴。
那时我被巨大的悲痛和混乱淹没，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为了保住女儿未来的清白，为了让她不背上“老赖之女”的骂名，我签下了一笔又一笔还款协议。
我放弃了李明名下所有所谓的“财产”，独自一人，扛下了那座名为“八百万”的大山。
我卖掉了我们唯一的婚房，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
搬家那天，小雅拉着我的衣角，仰着脸问我：“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大房子？”
我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痛得无法呼吸。
我只能蹲下来，摸着她的头，一遍遍地告诉她：“会回去的，很快就能回去。”
我们搬进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出租屋，终年不见阳光，墙壁上布满了青黑色的霉斑。
从那天起，我的人生被重新定义。
我不再是那个坐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的白领苏婉。
我是流水线上一刻不停的女工，是深夜里打扫写字楼的清洁工，是为了几百块全勤奖，发着高烧也不敢请假的销售员。
所有能赚钱的活，我都做。
只要能换来钱，我可以不要尊严，不要健康，不要命。
有一次，我连续工作了四十八个小时，回到家，刚锁上门就昏倒在地。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小雅守在我身边，小小的手费力地拿着一条湿毛巾，给我擦着额头。
她见我醒来，眼睛一亮，随即又蓄满了泪水。
“妈妈，你是不是不要小雅了？”
我挣扎着坐起来，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傻孩子，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妈妈要看着我们小雅长大，上大学，找个好人家。”
我告诉自己，也告诉她。
为了女儿，活下去，还债。
这成了我之后十一年里，唯一的信念。
那一年，我二十九岁。
02
十一年。
四千多个日日夜夜，像一台巨大的石磨，一点点磨掉了我的青春、我的健康、我所有的棱角和尊严。
我的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茧子，旧的伤疤叠着新的血泡。
我的眼角爬满了细密的皱纹，镜子里的那张脸，憔悴得让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我已经三十九岁了。
可我感觉自己像五十九岁。
生活已经把我变成了一具麻木的、只会赚钱的机器。
清晨四点，我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回到那个阴暗的出租屋。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永远散不去的霉味。
我简单地洗了把脸，冰冷的水让我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点。
然后，我开始给小雅准备早餐。
